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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他就会想起秋君的话,这些水钻在以前,是用小小的金属剪子从翅膀上一片一片裁剪出来。女人们团着裙子坐着,用偏橘色的凤仙花染成的红指甲轻轻捏起脆弱的,薄薄的透明翅膀,另一只手握着剪子,将它们裁剪成圆形,方形,花形,云形……沙沙的剪子在燥热的午后如同蝉一样发出响声。
“老师,如果我捉到蝉,我们也用它的翅膀剪些形状吧。”秋君说完就消失了,崔听说他下了课就去学校的学士林里用长长的竹竿捕蝉。借竹竿的环卫大叔和他做了交易,等他捕到了蝉就拿给自己,大叔喜欢吃油炸蝉,热起一锅滚烫的油,将一只一只褐色的蝉放进去炸,等到蝉飘起来,撬开一瓶酒,就着酒吃着蝉看电视。电视放什么无关紧要,大叔说,只要喝上酒,咂巴一口下酒菜,管它电视放什么,自己比神仙还乐呵。“老师,你要不要吃油炸蝉,我这还有点。”大叔指着桌子上一团黑色的东西,密密麻麻堆成了一座小山。褐色死掉就会变成黑色吗?崔想着,他只要远远地知道世界上有蝉这么一种生物就行了,既不想闻到蝉的味道,也不想品尝蝉的味道。
偶尔是春君打来电话询问秋君的情况,春君打电话的时候有着秋君没有的爽朗,他用很干脆的声音问好,然后直奔主题,问秋君在学校怎么样,还好吗。“他最近在学士林捕蝉。”崔回答,“说是要将蝉捕来用翅膀做一些东西。”“老师,秋是一个古怪的学生吧?”春君干脆的声音忽然变成回南天软塌塌的薯片,绵软,细弱。崔不觉得他古怪,正如他从来不觉得之前那些学生古怪一样,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自然会被锻造出各种各样的品格,父母控制欲强的孩子会很懦弱,挨欺负也会隐忍,父母不关心的孩子会很出格,做出各种各样吸引眼球的事情,秋君也和那些孩子一样,但又不一样,崔在秋君的身上看不到痛苦的影子。春君听到崔的话,他在电话那头远远地松了口气似的,又恢复了干脆的声音道谢。
两人说过再见,挂掉电话,崔抬起头发现秋君就在眼前站着,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半透明塑料袋。“是我哥?”秋君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一边说着一边将塑料袋小心翼翼的解开,用指尖一片一片的捏出袋子的东西——是蝉的翅膀。虽然秋君说蝉的翅膀很坚硬,可意外的,翅膀放在桌上并没有发出金龟子那样“啪嗒”一声。崔拿起翅膀端详,“嗯,是春。”“老师更喜欢我妈妈打电话,还是更喜欢我哥打电话?”秋君问,他第一次提起和蝉无关的,关心的话题。对于崔来说,谁打电话都一样,妈妈也好,哥哥也好,他只是一个传达者,向两个发问的人传达着他们关心的人的近况。他每天要和十几位同学的亲属传达消息,电话那头吃掉这些消息,挂掉电话,他的工作就是这样。“你更喜欢我对你妈妈说你的情况,还是对你哥哥说?”崔反问。秋君耸耸肩膀,毫不迟疑的回答:“都可以。”“我也是。”
崔最后还是没和秋学着古代的女子剪这些蝉的翅膀,他用牙签沾着胶水涂在这些蝉翅膀的边缘,拼凑出一个到处都是洞的滑稽的圆球。正好另一个学生给他送过来一个自己做的手工,是灯,插上电就可以亮的灯。深绿色的焊接板上裸露着各种电子元件和被融化的焊锡。不熟练的人刚学焊锡,总会将锡滴的很大一块,像一滩口水似的糊在板子上,因为滴得太多,又要用电烙铁重新融开吸走,焊接板上留下一圈被融化后的烫伤。他用硬纸做了一个临时撑架,防止翅膀被灯泡的热度烤糊。秋君翻看着那块板子,电子元件构成一座起伏的山脉,第一次焊板子的人,喜欢将引脚的一段先插进去,然后强行将另一段引脚拽进来,有的时候引脚扭一下,折一下,两边不平衡,元件就翘着。他们要学一段时间,才能掌握每个元件的引脚被弯成多大刚好可以顺利的塞进焊锡板上。“做的好烂啊。”秋君带着并不是批评的意思点评。引脚是焊锡之后剪掉的,尖尖的引脚穿透焊锡支出来,很容易扎伤手指。崔笑着拍了他手一下将这份礼物收回,“这是礼物,形状不重要。”
后来秋君带来了自己做的金属撑架,金属丝被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像树枝一样,上面还有金属丝拧成的叶片。崔觉得这个撑架又纤细又壮观。秋君还带来了led灯做的灯座,他说是不会发热的那种灯泡,这样就不怕翅膀被烤糊了。“都是你自己做的吗?”崔觉得秋君真是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啊。”“不可思议的是老师,说好了要做贴片,但是老师黏了一个灯球。”“把翅膀剪成别的形状很可惜吧?明明是很漂亮的翅膀。”崔没有说自己去找了环卫大叔,看到那一团黑色的蝉的尸体。褐色的蝉死去了,变成了黑色的秽物,那么漂亮的翅膀如果剪成别的形状就不再是蝉了吧?
春君给崔打了电话,带着焦急的语气说自己可能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老师,你还在秋君那里吗?”春君问,“嗯,我在。”“秋君有说什么吗?”崔环顾着四周,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我没看到……”那些空荡荡的地方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空白似的。春君发出柔软的叹息,他问:“为什么。”为什么呢?没有留下口信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然会给别人留下无尽的猜测。
他说:“如果换上彩色的灯球,这些蝉的翅膀就有颜色了。”
崔听到秋君这句话,想到学校组织教职工去旅游,参与当地的蜡染活动。蜡染的老师指着一缸黑色的水说这就是蓝染用的染色材料,将板蓝根春天种下去,秋天收获根部,这些根部被捣烂,浸泡,经历诸多的步骤,最终沤成现在这缸蓝染用的东西。水从缸里舀出来的时候,是深牛仔蓝。老师教他们用白色的粗线紧紧捆绑住白棉布,一圈一圈的捆住,要捆得很紧很紧才能染出条状的花纹。他们捆得满头大汗,将捆好的棉布丢进眼前的锅里,等待着,老师说他们这一锅每一块布料染出来的染色和花纹都不会相同,这一锅和下一锅又不相同,下一锅和下下一锅也不相同。“植物染料的魅力就在于一期一会,同时,也在于时间。”老师拿出一个板子给他们看,上面是一块一块的布料,用记号笔标注着日子,分别有日晒过得布料,洗涤剂洗过的布料,布料刚染出来原本的颜色,就算是同一块布料上面两块临近的布料,最终也会变得毫无相似之处。
那些白色的布最终从水里捞了出来,经过简单的固色步骤,甩干水分挂在晾衣绳上。崔旁边搭着一块同事染的布料,明明是同一锅,被浸泡了同样长的时间,颜色比自己的布料浅了好几倍。风吹过院子,一块一块蓝色的条纹薄棉布被吹了起来,和书中的稻田一模一样。
警察问他知不知道秋君是什么时候死的。“昨晚应该还活着。”他说,“昨晚他给我打过电话,让我今天过来一趟。”“你来的时候门就是开着的吗?”“不是,他说门垫下面留了钥匙,我用钥匙打开的。”钥匙还插在门上,没有被拔下来。扁扁的金属钥匙插在圆圆的门锁上,金属倒映着秋君的影子,他一米八的个头被浓缩成了苍蝇一般大的影子,短椭圆形,褐色的。警察又问他是谁,怎么认识的秋君,他说自己是秋君大学的辅导员,他妈妈在开学那天带着秋君过来让自己多照顾一下。“他妈妈说秋是一个内向的孩子,让我多照顾照顾。”崔说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灵魂飘离身体之外,自己站在自己身旁看着肉身的嘴巴滔滔不绝的说着,“秋是一个好孩子,在学校我没有听说过他被欺负,他的舍友也和他关系不错。眼看大四要毕业了,为什么要死呢?”事实上,无论是大几都有可能选择死亡,人们这样说,只是为了他的死找到一个借口,如果秋君是大一死的,他就会说,才大一,这么辛苦考上来,为什么要死呢?如果是大二,就说已经上大学一年了,什么都挺好的,为什么要死呢?如果是大三,会说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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