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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车里。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车上的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傅寒生卡在座位上,人已经昏迷了,我用尽吃奶的劲儿也没扯动他分毫。也许是因为脑震荡的缘故,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也阵阵发黑,天地间万籁俱静,我发出的孱弱呼救淹没在深沉的黑幕里。
最后,我失魂地跪在车旁,双手濡湿,沾的全是傅寒生的血。
血滴答滴答流,生命也在血液间缓慢流失。我握着傅寒生逐渐失去温度的掌心,居然害怕他会死。
那时候,我紧紧握着他的时候,爱恨都轻飘飘抽身远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正处在生死边际的人,是我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家人了。
从十八岁那年后,我就一直希望傅寒生能早点死,只仅仅在那几十分钟里,我不断地祈求他能活着。
——作为我最后一个家人活着。
14
半晌发:“外面都传……你哥的死有内情。”
我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垂着眸:“大概吧。”
发小问:“你觉得是谁?”
我漫不经心地想,阿文,大伯,四叔,堂表兄弟,谁都有可能。
发小突然想起来:“明天是不是你哥的头七啊?”
我一愣,这倒还真没注意。
但想到明天是天耀哥生日,我当即毫不犹豫:“管他去死。”
发小耸了耸肩。
他当晚在这边歇下了,晚上看电影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傅文把你大伯和四叔那群人收拾了。”
我转头看他,他眼睛仍盯着荧幕,嘴里说道:“现在傅家基本上是他的一言堂,看不出来你们家傅文手段也挺狠辣的,很有你哥的风采啊。”
我撇撇嘴,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是他手底下的人。”
“外面闹得沸反盈天的。”发小“啧”了声,“都说傅文把傅家继承人——也就是你——给控制起来了,说他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傅家要易主了。”
我说差不离吧,如果阿文真的有这个想法的话我肯定是斗不过他的,他跟着傅寒生这么多年,脑子怎么也比我这个草包好用得多。
我和他有聊了些有的没的,也许是电影实在催眠,聊着聊着眼皮子就发沉,双双睡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觉睡得居然出奇地安稳,什么也没有梦到,一睁眼就到了大天亮。
我醒了醒瞌睡,两巴掌拍醒流着口水的发小,催他趁着天色还早赶紧送我去墓园,不然一会儿被傅家人看到了有得麻烦。
到墓地的时候,天光大亮。
这个时节一般没什么人来,所以墓园显得有些冷清。我把花束放在天耀哥的墓碑上,顺手把碑顶的枯叶拿了下来。
“好久没见了,哥。”
发小帮忙摆放着祭品,也顺口打了个招呼。
我把天耀哥生前最爱喝的酒打开淋在墓前,嘴里念念有词:“我哥也去你们那儿了,要是遇到他的话你记得别搭理他,也别打架,你文质彬彬的打不过他。”
发小奇道:“你哥他们还能打架呢?以前关系不挺好的吗?”
我回他说亲生的兄弟都还有摩擦呢。
发小想到我,马上闭了嘴,跟我指了指周围,示意他在旁边随便转转。
这是傅家的墓园,他也不嫌瘆得慌。
我沉默地烧了会儿纸,盯着香上细细的烟雾出神。
墓碑上“傅天耀”三个字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扭曲。
半晌我才开口出声,“哥……对不起,还有……我原谅你了。”
我把最后一点酒也浇洒在地,轻声道:“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们再好好做兄弟,行吗?”
天地寂静,风过林梢,树叶摇得沙沙作响。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发小在不远处急促地叫了我一声,随即被掐断般戛然而止。
我愣了愣,随即猛地回头望向墓园门口,意识到他可能出事了,抬脚疾步往那里走去。
墓园门口正黑压压站着一群人,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押着发小,发小嘴里塞着东西正不断挣动。
我目光落在他们领头人身上,皱眉不解道:“三叔,这是什么意思?”
三叔不疾不徐地掐灭了烟,周身仍是那派温文尔雅的气质。他见我便笑,说:“我就知道小羽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我不远不近地站着,并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三叔,你先把人放开。”
三叔看着发小若有所思:“我记得这个小朋友也同阿耀玩得挺好。”他露出一贯温和和蔼的笑容,说:“我想请你和小羽两个人去给阿耀过生日呢。”
我心头一紧,就见那两个人把发小押上了车,三叔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我们也走吧,小羽。”
15
我看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一眼,心知自己跑不了,于是顺从地上了车。
车窗上贴着黑色的膜,外头什么景象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三叔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我并不意外,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三叔坐在我旁边,摸出打火机作势要点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声:“差点忘了,我们小羽不喜欢别人抽烟,听说你哥为此还戒了烟不是?”
他这话说得实在奇怪,我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角:“不知三叔从哪里听到的谣言,我哥戒不戒烟跟我有什么关系?”
三叔转头看着我,只是微笑,目光仿若洞穿一切。
我坦然与他对视,仿佛自己并不心虚,他却把头转了回去,将烟叼在嘴里自顾自说道:“你从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因为嘴里有东西,所以声音不甚清晰:“我这几年啊,时常回想起你们小的时候,几个小孩子,呵呵,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让人看起来就觉得欣慰。”
“是吗?”我收回目光,不动声色道:“我也经常想起天耀哥。”
三叔叹了口气,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你天耀哥待你不差。”
的确,不仅是不差,而是比亲兄弟还要好,会帮我抄作业,为我掏鸟窝,在我饿的时候给我做饭,睡觉前给我讲故事。
上大学那年,天耀哥亲自送我去学校,走的时候他摇下车窗把我叫过去呼了把头发,“如果有人欺负你就跟哥说,你是哥一辈子的弟弟。”
在我童年到青年的漫长岁月里,他是个如此可靠的兄长。所以四年前,我请求他帮我逃跑的时候,他虽然不了解内情,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帮我躲到了一个只有他和我知道的地方。
那次离开前他照样揉了一把我的头,微微笑着:“有困难记得和哥说。”我点头,车辆驶动,他的身影渐渐从视野里消失。
那竟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我对三叔说道:“三叔,不管你今天要干什么,我发小是无辜的。你知道的,他们家只有他一个孩子,平时宝贝得很,要是在我们傅家的地盘出了什么事,那可真不好说。”
“宝贝得很……”三叔低声重复,然后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你这孩子急什么,三叔会送你朋友回去的,不过现在不行,等大家一起给你天耀哥过完生日再走也不迟。”
我挑了挑眉,大家?还有谁?
看着三叔那张脸,我忍不住说了一些推心置腹的大实话:“不是我不相信你,三叔,只是你这语气跟到时候送我们一起上路没什么两样。”
三叔哈哈笑起来,好像我说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话:“小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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