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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没有想到?”阮梨忽地弯起唇,有种释然感,“你看,你到现在、到此时此刻都无法相信这件事。”
师姐说,喜欢这种感情是藏不住的,如果你没有察觉,那只能说明你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梨子……”霍明朗倏然开口,声音又哑又涩。
“不用觉得抱歉,我喜欢你的那些年里,你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我的事。但是霍明朗——”阮梨望着那双深朗的眼睛,似是望到了年少时光里他一次次朝自己伸出手。
“你是不是笨?”
“你是不是傻?”
“你就由着他们欺负你?”
“以后,小爷我罩你。”
……
“谢谢你过去很多年的照拂。”阮梨终于开口,似是在和过去、和年少的喜欢做一次彻底的告别,“以后不要再这样喝酒了,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好好生活。我们都过好,自己的生活。”
只是这个生活里,不会再有彼此。
他们结伴同行了许多年,到底还是走着走着,走散了。
她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了,她和霍明朗的这一篇早就该翻过了。沉静的包厢里漫着满地的水光,阮梨最后冲霍明朗点头,转身离开。
“梨子——”
霍明朗却蓦地起身,直直冲过来,抓住阮梨的手臂。他宿醉过后的大脑还不够清醒,整个人晃了一下,差一点栽倒在地。
“梨子,不要走。”霍明朗低声道,缓冲着身体的惯性不适,近乎恳求的语气,“不要走。”
“不走,然后呢?”阮梨反问,很温柔地看着霍明朗的眼睛。
可有时候温柔也是一柄利器。
霍明朗咽下喉间的苦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这一次,换我来喜欢你好不好?”
“不好。”温淡的两个字。
阮梨挣脱开霍明朗的手,平静而又认真地说:“霍明朗,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八年没能说出的喜欢。
没想到最后说出的却是不喜欢。
霍明朗的手颓然地垂在腿边,阮梨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从会所出来,天光大亮。
阮梨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强迫自己直面日光。瞳仁里似有光斑,眼角发涩,她偏过头,视域里随之变暗,一瞬的黑。
听说这是因为注视着太阳的时候,瞳孔和晶状体会为了保护眼睛而进行的自我调节,使进入眼睛的光线最少。在长时间的注视后,就会形成一种视觉适应。而当我们的视线发生转移时,这种视觉适应却没能立刻调节,所以才会觉得眼前是黑的。[1]
孙媛说,你到底是喜欢霍明朗这个人,还是喜欢他身上那种热烈张扬的感觉。
少女时代的情感因何而起已经无从分辨,但阮梨知道,她不会再傻乎乎地一直将视线投向明亮耀眼的地方。
只有她转过身,让阳光倾投拓影,她才能看到自己,才能看到蓝天白云,高山大海,四季万物。
才能看到属于她的春和景明,倾盖白首。
阮梨摸出手机,想给霍砚舟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霍砚舟驱车到陈记所在的老街时,店铺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他将车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走过马路去排队。
陈记这家店已经在京北开了二十几年,刚刚开始营业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看好,认为这些吃食不符合老京北人的口味,迟早要关门。
在霍砚舟童年的记忆里,这家店的老板当时就站在店门口,招呼着往来的客人,说他们家的小笼用料新鲜,现包现卖,童叟无欺。
如今快三十年过去了,店面几经扩张,昔年清瘦英俊的老板已经发福,但隔着透亮的玻璃窗,依然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
一件事坚持三十年,沉淀下来的就是一个京北人人乐道的老字号。
霍砚舟在想,或许他应该让公司的董事和高管们也来这里排排队,说不定对接下来非遗的投资项目的推进大有裨益。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两笼蟹粉小笼,一份蟹肉粥,一份丝瓜百合粥。打包。”
“好的,请稍等。”
现包的蟹粉小笼还需要在旁边排队等待出餐,霍砚舟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在略显热闹的人群里有些格格不入。
有自来熟的大妈热情和他搭话,“小伙子今年多大啦?有没有女朋友啊?”
霍砚舟颔首,“给太太来买早餐。”
大妈又上下打量他一眼,竖起大拇指,“知道疼老婆的男人,都是这个。”
片刻之后,服务员递上两个纸袋,“小笼和粥都要趁热吃,冷了口感和味道都会受到影响。”
“好。”
“先生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霍砚舟将纸袋妥帖地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副驾驶上还放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那只明婉珍交到他手里的剔红漆盒。
驱车返回君庭的时候才刚刚八点,客厅里空荡荡的,霍砚舟看到茶几上的果汁阳台,又给汤管家发消息:【汤姨,麻烦今天带一束新鲜的风铃草过来】
褪下外套,洗手上楼,主卧的门开着,房间里没有人。
霍砚舟给阮梨打电话,手机提示关机。
她一大清早一声招呼都不打,去了哪里?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霍砚舟一连三个电话打过去,都是关机。他又拨电话给陈叔,陈叔一直安排了人暗地里保护阮梨,这也是霍砚舟的要求,前提是不能打扰阮梨的生活。
陈叔:“太太七点十分出的门,去了外西街的鸿庭盛宴,阿庆一直跟着,明朗少爷也在。”
霍明朗。
刚刚出炉的小笼包还冒着热气,蟹肉粥鲜香,百合粥清甜。
都是阮梨每次去陈记必点的几样。
霍砚舟依着她的喜好带回来。
可她不在。
九点十分,霍砚舟的手机振动,一个陌生号码,给他传了两张照片。
会所包间的门口,几乎抱在一起的男女,男人的手抓着女孩子的手臂。
即便只是侧影,也足够让霍砚舟看清照片上看似纠缠暧昧的两个人——阮梨和霍明朗。
霍砚舟坐在餐桌边,削薄的唇抿着,隔着一道薄薄的金边镜片,邃然眸底沉晦难辨。
他起身,拎起桌上的牛皮纸袋,一步一步踩上楼梯,转进了书房。
书房里拉着落地的遮光窗帘,暗沉沉的一片。霍砚舟将纸袋放在桌上,整个人靠坐进深冷的黑色皮椅中,他微微仰头,看墙面的挂钟。椅背后倾,极致的人体工学设计,接近零重力。
沉郁的空间里,1870年的德式钟面上,指针转过一圈又一圈。
九点四十分,楼下终于传来响动。
阮梨进门换鞋,怀里抱着一捧新鲜的白色风铃草,她将鲜花放在门口的小几上,看到了挂在玄关处的西装。
霍砚舟回来了?
阮梨踢踢踏踏跑上楼。
也不知道霍砚舟这一大清早去哪里了,她刚才在花店听老板说西山的海棠都开了,她想问问霍砚舟今天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郊外踏青。
“霍砚舟?”
卧室里没有人,阮梨先给手机充上电,又往洗漱间里看了看,走到走廊上,“霍砚舟,你在哪?我回来啦。”
清甜的女声,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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