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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一带多得是小村小镇,就在都城以北十里开外,就有一个无名的小村庄,村子里总共十几户人家,都是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谁能想到,因为无故失踪而在京中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的薛睿,此时就被困在这个小村子里。

半个月前,他在凤华府办案,临时下榻在驿馆,就在余舒派人去给他通风报信那天夜里,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闯入他的宿处,只用一句话,就让他主动地跟着对方离开了。

那人说:想知道你的养父是谁害死的就跟我走。

不是他不够谨慎,这世上知道他并非是薛皂亲生儿子的人寥寥无几,哪怕明知是计,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再者对方身手了得,就算他拒绝跟他走,他必然另有手段带他离开。

况且,余舒派有人来,一旦他无故消失,她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凭着他们之间的默契,知道他失踪的细节,一则室内既没有打斗痕迹,二则没有惊动旁人,一定能猜到他没有性命之虞。

薛睿自认为考虑周全,唯独失算了他在余舒心中的分量,他失踪日倒还好,一连半个月杳无音信,叫她如何保持冷静不会感情用事呢?

这是一个用土墙围做的农家小院儿,院儿里三间屋,西屋是灶房,堂屋睡人,东头是间子茅屋,挨着牲口棚,养了一头驴子,拴着一匹马。

那人诱使薛睿离开凤华府之后,便将他带到这小村庄,吃住都在这小院子里,那人并不限制他来回走动,只有当他出门办事的时候,才会客客气气地“请”薛睿进屋待着。

这天,那人早上又牵了骡子出门,眼下薛睿就被关在中间的堂屋里。门从外头锁上了,这屋里墙上挖有两道土窗,宽约半臂,能够透气采光。人却是钻不出去的。

薛睿在土窗下头摆了一张条凳,无所事事,就看着外头院子里的一片天地,思索。

几日前,他尝试破门,而在他劈开那扇房门表皮粘合的木料,发现里面裹得竟是石头之后,就放弃了逃脱的打算。

十多天过去,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并将囚禁他的人的目的猜出了七八。确切来说,对方不是要囚禁他,而是为了阻止他回京。

如果他不知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势必会被蒙在鼓里,巧的是余舒派来送信的人抢在了前头。

这就不难推断了。

门外传来一阵驴子的哼哼声。那人回来了,驴子驮着一条鼓囊囊的背囊,不知采买的什么东西。

“薛大人,我回来了。”金柯从驴子上卸下背囊,快步走到屋前,一面腾出手来开锁,一面与坐在窗边的薛睿打招呼。对待他不像是囚禁犯人,倒像是请回家的客人。

推开厚实的屋门,顿时敞亮起来,薛睿看着金柯走进来放下一半东西,又匆匆拎着另一半到隔壁去烧火,完全不担心他会趁机逃跑。

薛睿起身跟了过去。

金柯正在剁羊骨。挽高了袖子一刀一刀劈得带劲,方正的脸上挂着一丝不苟的表情,抬头看了眼杵在灶房门边抱臂相望,便对他呵呵一笑,带着微不可觉的讨好。解释说:“路上遇着些麻烦,回来迟了,我看桌上放的烙饼你没动,是嫌干不好嚼吧。没事,今儿晚上咱们开荤,我给你炖个羊肉汤,保管鲜香。对了,我从镇上买了干净的衣物,你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薛睿没有回应,默着脸,转身回了房。

金柯拿手腕蹭了蹭鼻尖上溅的血水,自言自语道:“这都第五天了,不搭理我也不问我,怎么叫我心里瘆地慌呢?”

傍晚,羊汤熬好,端上饭桌,金柯瞅着薛睿从外头走进来,先盛了一大碗给他,见他换上了那一套青灰色的布衣,披散着半是湿润的头发,眉目淡然地坐在他对面,左手执筷,慢慢在汤碗里搅了半圈,那姿态不经意间就与金柯心目中最为崇敬之人影合了一半。

让他一时间忘记了眼前喷香的羊肉,只顾盯着他看,直到薛睿抬头,给了他凌厉的一眼。

金柯面有尴尬,没话找话:“这穷乡僻壤的你住不惯吧。”

“住不惯,他让你几时放我走?”

没想到薛睿破天荒地开了尊口,金柯没来得及受宠若惊,就听出了不妥,薛睿突然发难,让他反应半了一拍。

薛睿却不等他回答,放下筷子,幽黑的眸子直刺他双目,仿若洞悉了一切:“你不用再和我打马虎眼,我已知是谁指使你把我诱骗到此地,你回去转告他——不管他为了什么目的,尽快放我回京,如不然,我与他老死不相见。”

金柯一怔,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辨不清他是不是在诈自己。要知道半个月前他将薛睿从凤华府带走至今日,就没有泄露过半句底细,他又是从何处看出的端倪?

薛睿见他不信,嘴角冷勾,只说了一句话:“公主墓,归来居。”

对他身世一清二楚的只有那么几个,此人在薛家遭难之前让他远离京城,分明是早有所料,本来他曾怀疑是有人要针对薛家,然而金柯对他谦让周道的态度却让他有了别的猜测。

今年八月,他与余舒景尘三人前往公主墓祭拜,在安县郊野的一处隐居之地,遭逢了那位隐姓埋名的雁野先生。

事后证明,雁野先生正是二十年前假死脱身的云华易子,就在回京之后,薛睿无意中从余舒口中得悉真相——

原来云华易子失散多年的另一个儿子,就是自己。

云华当初与余舒私下约定,让她帮忙寻找长子下落,留给她一个线索,让她去查宝太年间在任的一位苏州令,其实那就是薛睿的养父,薛皂。

由此见得,云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嘱托余舒,并非真要她为他寻人。而是一早就认定了薛睿,无法直接相认,就借余舒的口,告诉薛睿。让他自己选择,是不是要认父。

如果他没有料错,昔日赵小竹口中那个武功高强的义兄就是金柯,而指派金柯将他带到这个小山村藏起来的,无疑是云华。

薛睿乍然说破,金柯竟无言以对。

两人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顿饭,当夜,薛睿和衣躺在简陋的木床上,半睡半醒之际,听到门上锁链细碎的摩擦声。不必睁眼,也知道是金柯悄悄离去。

金柯快马行夜路,黎明前来到一座人口不过百户的小镇,停在北街一户人家的后门。

听到敲门声,赵小竹打着哈欠出来应门。撑着一双惺忪的睡眼,口中抱怨:“一大早的,天还没亮呢,大兄,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呢。”

金柯却没工夫听他废话,大巴掌按着他脑袋将他拨开了,一面往里进。一面低声问道:“义父昨晚几时睡下的?”

“不到三更就歇着啦。”

金柯闻言,便不作犹豫地上前轻叩房门:“义父,有急事。”

不等他说第二遍,屋里就亮起了灯火,然后是“叮啷”一声短促的铃响。金柯扭头冲跟在后头的赵小竹使了个眼色,让他外面等着。一个人推门进去。

云华披着一条罩衫坐在床边,弯腰去够小木几上的茶壶,一缕掺白的发丝从肩头垂下,朦胧的烛光影出他这一刹的衰老。

金柯眼涩,大步上前。从他手中接过茶壶,半蹲在他床前奉茶。

生于北地,父是进犯阳城的蒙古军官,母亲是一名可怜的歌姬,他身上流着一半蛮人的血统,自小在屈辱中挣扎,背负着奴隶的烙印,亲眼目睹生母死于一群兵痞的践踏,却要苟延残喘地乞怜求生。

他厌恶世人,更憎恶自身,恨不能死,却侥幸而活。

若不是遇到了义父,予以他一次选择脱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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