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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黄昏时分,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走在路上,与本地那些穿长衫或是短褂的人不同,他穿的是一身西装,显然是一个“开风气之先”的人,而且还剪了辫子,头发从中间分出一条缝儿,向两边梳着,上面还抹了头油,亮光光的,这在湘西这样一个民风闭塞的地方,是很不同寻常的,走在路上很是引人侧目,只是如今却没有人看他。
这一条路虽然说不上荒僻,不过此时很少人行,日暮了,路上行人渐少,不过偶尔三两个人过去,因此他的衣服发式,便引不起那样轰动的效果,只是男子却加快了脚步,匆匆向城里走去,天有些晚了,留在城外便不是很安全,前一阵自己刚刚从外面回来湘西,家里人就告诉自己,“如今不同于以往了,世道不太平,荒凉的地方要少去,小心给人绑了票。”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前面路旁闪出几个人来,男子登时心中就是一惊,急忙抬头看,只见那几个人都一脸彪悍,手里拿着刀,为首的一人甚至腰间挎着一把匣子枪,男子刹那便有些惊怕,刚想转身后退,却见那首领冲着自己微微一笑:“秋大少爷,听说你从日本回来了,我们当时不曾去迎接,很是失礼,今儿便请你去我们寨子里做客,休息几天。”
秋亭雁给他这几句话,直吓得毛骨悚然,脊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声道:“我不去,好汉放过我!我身上的东西都给你们,让我回家去吧!”
首领身后站着的那个斯文男子闻言笑道:“你身上莫非带着秋家的全副家当不成?只是这一身衣服,能值几个钱?况且还怪模怪样的。”
另一个男人乐呵呵地说:“二当家,我觉得他这身衣服挺好,走在街上,大家都看他,咱们说定了,既然你们都不要,就给我吧,大当家的体格儿,穿不下这件衣服,我这身条儿刚刚好。”
秋亭雁:现在就已经开始瓜分衣服了么?莫非我要光着身子当这肉票?
他刚想要叫喊,有人从后面便捂住了他的嘴,将一团破布塞在他的口中,瞬间眼前刀光一闪,一个粗硬凶狠的声音低声喝道:“不许乱动,你再动一动,给你个开膛破肚。”
秋亭雁登时便吓得手脚发软,哪里还敢再动一下?只见眼前明晃晃的麻绳,从自己胸前绕过去,便拢住了自己的两条手臂,很快便给人家扎扎实实捆绑起来,然后一条麻袋从天而降,套住了自己的头和上半身。
秋亭雁便这样给人牵着,一路磕磕绊绊地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终于停了下来,有人将那麻袋拿去,秋亭雁睁开眼睛,正向四周望,想看一下自己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只听周围一片哄然笑闹:“接财神!”
秋亭雁紧紧地咬着口中的破布,心中暗暗叫苦,这哪里是“接财神”,分明是“拉肥猪”,要把自己当做肥猪一样地宰了,可怜自己的双亲现在还不知自己已经给绑到这里来了。
那些出门办差的匪徒先行吃饭,秋亭雁哪里能有饭吃?给人家推倒在角落里,用绳子拴在树上,逃跑不得,只能是鼻子里闻到一阵阵饭菜香,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仅饥饿难当,而且也疲倦得很,紧张之中赶了这么久的路,此时两条腿已经酸麻胀痛,脚也疼得厉害,方才惊恐之中没有发觉,此时暂时放松了神经,身体的感觉复苏,才发觉实在是辛苦得很了。
秋亭雁蜷缩在那里,心惊胆战地向周围窥视了一会儿,见这一处山间营地大约有一百多个人,有一些人穿着十分怪异,穿的是五颜六色的绸缎袍子,倒并非说他们就是不配穿绸缎的人,只是那华美的衣服与那凶悍的神色配在一起,分外不协调,让这些土匪显得更加可怕。
秋亭雁委在那里,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这才有人过来提了他去,进入一间木屋,上面有几个人坐在那里,那名匪首端坐在最当中,冲着他微微一笑:“秋大少爷,我叫做关白马,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呜呜……”
秋亭雁呜咽几声,嘴里塞着东西,实在说不出话来,然而纵然口舌自由,他此时也只剩了呻吟,关白马啊,自己当然是知道,刚刚回来便听家里人说,乃是这附近有名的悍匪,据说是心狠手辣,但凡落入他手中的肉票,家里不弄个倾家荡产,是不要想他把人放回来的,如今这湘西几个县城之中,已经有十几户殷实的绅商,给他绑了人过去,还有人已经收到了亲人的头颅,着实杀人不眨眼。
那二当家在一旁笑说:“为了迎候你,我们大当家亲自出马,可是够面子吧?快给秋大少将那嚼子松松,让秋大少和咱们叙谈一下。”
旁边小土匪嘻嘻笑着,过来将秋亭雁嘴里的东西掏去,秋亭雁憋了这一路,此时终于略得放松,大口喘着粗气,过了一会儿气息均匀了一些,他哀哀地说:“好汉饶命!”
关白马轻轻笑道:“秋大少不必惊慌,你乃是我们的贵客,断然不会加以杀害的,不过你也要好好与我们配合,你家里究竟有多少钱财,从实招来,休得欺瞒,否则重刑伺候。”
旁边小土匪便将夹棍和烙铁铛啷啷丢在地上,此时的关目叫做“养鹅生蛋”,探问家底,制定价格。
秋亭雁登时两腿抖颤得厉害,这关白马的口气简直不是土匪,俨然便是本县的官员,这是在明镜高悬的大堂上啊,而自己就是受审的犯人。
秋亭雁身体一软,直接就栽倒在地上,哀哀地说:“大当家,我新近刚从外面回来,家里的财产都由我父亲掌管,一应的账目,我全都不知道啊!还望大当家明察!”
关白马和另外几个匪首连连逼问,秋亭雁涕泪横流,只是不知道:“我在日本读书,家中每个月只是给四十元的生活费,家慈家严都说世道艰难,家中产业大有收缩,所以要我节俭度日,所以我家实在是穷了啊。”
那二当家叫做倪桂生的,笑着点了点头:“你一个人每个月就花四十块钱,真的是舒服。”
秋亭雁身子一抽,真的是弄巧成拙了啊,听这匪酋的意思,显然是叹自己日子过得好,早知如此,该说每个月只给二十的,可是这些人如此凶神恶煞,让自己把那灵巧的心半分都没了,哪里敢在这些人面前扯谎?可叹当初家里每月只给四十元,自己还很是冤屈来着,这么一点点钱,在那繁华的东京,实在是不能尽兴。
几个人反复逼问,秋亭雁实在是说不出什么,他家里风格很是简朴,虽然也有绫罗绸缎,可是日常多是穿布衣衫,菜肴也简单,倒是也有鱼肉,但是像人家的什么燕窝海参,他家是没有的,况且他父亲秋柏城对于家中的账目,一向看管得紧,一手把持,即使自己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也不肯向自己说明底细,这一次从日本回来,与家里人谈论思想,父亲更是以为自己学了许多呆气回来,愈发的不信任,哪里能够告诉自己家里有多少钱?说起这些,秋亭雁也是一阵的委屈,愈发絮絮叨叨,居然将土匪当做了知心人。
倪桂生见秋亭雁说的尽是废话,半句可资借鉴的都没有,便不耐烦起来,对关白马说:“大当家,不如动刑吧,这就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鸭子还嘴硬。”
关白马微微含笑:“秋大少乃是个有学问的人,哪里能够那样对待他呢?对他须得斯文些,你们把他带到我的房里去,等我好好审问。”
倪桂生略感诧异,不过只要关白马能够问出实情,倒也是好,下面两个小土匪将秋亭雁从地上架了起来,此时秋亭雁惊惶恐惧,已经软成一滩泥,任凭旁人将他怎样摆布,只是累了那两个小土匪:“你自家立不起来么?要人这样生拉硬拽!”
关白马不多时开了门,进入自己房间,踏进门槛便看到地上伏着一个人,囫囵着没个形状,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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