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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府兵出面,将她们全部挡在很远的地方,依旧挡不住人爱看热闹的本性,更别说遇上了受了刑的男子游街这种稀奇的事。而且主子不在府上,来的又是西暝侯,这不知前因后果的她们这些下人也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勉强维持着秩序。
听见马车的动静,那女人才转过身,赫然是西暝侯燃欺。
而那负荆跪在囚车上的少年,就算化成灰萧知遥也认得出来。
少年大概也听见了声响,他身形一晃,行动缓慢地抬起头,想转头看清来者是谁,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也让背后的荆条刺得更深。他发出嘶哑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是祀幽。
滔天的怒火轰的一声将萧知遥吞噬,理智的弦在少年疼得抽搐的那瞬间崩断,她瞬息之间便冲到囚车前,杀气涌现,一掌将想说什么的燃欺打飞出去,又抽出腰间的折扇,凝气一挥斩断了囚车的木栏与顶端的铁链。
没了铁链吊着,少年顿时重心不稳向前一倒,萧知遥立刻上前两手折断木栏,冲进囚车中,扯断了束着荆条的麻绳,将他抱在自己怀里,试图用自己的衣袖替他遮挡赤裸的身体,只是她为了游猎带的都是些便装,效果甚微。
宿殃紧跟着赶来,给云管事使了个眼色,自己赶紧去指挥府兵把围观的人群遣散了。
云管事知道西暝府这位少君和自家王主关系不一般,早就让人备好了厚实的绒披风,只是不明白西暝侯这是什么情况,有了指示才敢给送过来。萧知遥接过那件披风,小心翼翼将浑身是伤的祀幽包起来抱下囚车,见他这样都阖着眼没有动静,眼睛都急红了。
闹得声响太大,沈兰浅和小笋自然也下了车,看见这一幕,脚步一顿,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
“……阿幽,你醒醒,是姐姐来了,你怎么样?别吓姐姐……”萧知遥单膝跪着让祀幽靠着自己,轻轻地将他杂乱的发丝理顺拨到耳后,声音都打着颤。
“姐、咳……咳咳……”少年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些眼,面无血色,被咬的稀烂的嘴唇微微张合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连贯的声音,轻咳起来。
“不怕,没事了……你先别说话,留点力气。”萧知遥要心疼死了,安抚般轻吻他的额头。
萧知遥冲过来时理智尽失,那一掌毫无留手,完全是冲着一击毙命去的,直取命门,若非西暝侯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怕是已经当场丧命。她在侍卫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吐出一口逆血,却不见怒意,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萧知遥猛地抬头,满脸阴鸷,戾气难掩,恨不得再给她一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燃欺,你最好给本王解释清楚!”
“殿下息怒。”燃欺神色坦然地行礼,好像倒在那的不是她儿子,而真的是什么犯了大错的罪人,“近来的流言想必殿下听过,但西暝对大深忠心耿耿,绝无不臣之心。只是这小子口无遮拦,骄横愚蠢,冲撞了沈侧君还不肯认错,如此目中无人,简直冥顽不灵。臣已替沈侧君狠狠责罚过他,特带他来负荆请罪,明日早朝时臣也会向陛下请旨剥夺他的少君封号,此后他不再属于西暝府,只任由殿下处置!”
“……就因为这个?!”萧知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怀疑她疯了。
就因为这种理由,就因为这种理由……她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折磨成这样,还吊着游街羞辱他,甚至要把他赶出家门?!
这无异于毁了祀幽,要知道只有婚前失贞的荡夫和犯了七出之条被休弃的罪夫才会被判此等酷刑!
沈兰浅也是一副震惊的神色:“西暝侯大人,这未免有些太过了……”
“对皇室不敬,抹黑西暝府的名声,他已经不是孩子,自然应当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都是他自找的。”燃欺平淡地道。
少年闻言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发抖,脸上俱是畏惧,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他两眼无光,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瑟缩在姐姐怀里,不敢发出声音。
萧知遥哪里见过这样凄惨怯懦的祀幽,她曾经捧在手心娇养着的小孩,就算再生他气也不忍见他难受哭泣,最后总败下阵来,只能好声好气哄着。她带他读书,带他习武,带他玩闹,也教他不用畏惧任何人,她想着她的宝贝弟弟就该一辈子活的张扬肆意,不管以后便宜了哪家的女子,都绝不能让他受半点委屈,要像她父后那样才好。
可现在,她的宝贝却被亲生母亲因为这样荒谬可笑的理由抛弃了。
萧知遥怒极反笑:“好,好啊!既然西暝容不下阿幽,那本王要他!西暝侯可记住今日的话,以后阿幽与西暝再无关系!”
“西暝侯口口声声对大深忠心耿耿,想必深海令的事已经有结果了吧?半月之期,时之将至,这可不是牺牲一个儿子就能解决的事,西暝侯想表忠诚,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跟陛下解释吧!”
萧知遥横抱起祀幽,满目寒霜,领着沈兰浅头也不回地进了府。主子们都进去后,靖王府的大门立刻紧闭,发出砰的声音,把西暝侯和她的侍卫隔绝在门外。
空荡的大街上只剩下燃欺和侍卫两人,她才敛了那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只是又吐出一口浊血,侍卫见此还想扶她,却被她拒绝。
燃欺瞧着紧闭的大门,又瞧瞧碎了一地的囚车,眼中闪过忧愁。
她回想起刚到燕上京那天儿子跟她说的那番话,又想起昨晚宴席散了后回到行宫,他那决然的样子。
一向骄矜不服管教的小少君端端正正跪伏着,恳求母亲成全。
“你真的想好了?这不是儿戏,若是靖王嫌你脏了身子也不要你,你可想过以后该如何自处?你是西暝少君,要什么样的驸马找不着,何必用这种极端的方法作践自己?”
“不,姐姐不会的,我相信姐姐。她那个人……最心软了,一定不会不要我的……阿娘,求您了。您不也需要一个切口打消女皇的疑心吗?”
“你……唉,也罢,就依你。”
“——来人,把少君吊起来!本侯今日定要抽死这个小畜生!”
想着想着燃欺就忍不住叹气,真不知道这臭小子跟谁学的……真当她心是石头做的,动手的时候不会心疼吗?一天天的尽让她搁这当坏人,这下好了,靖王怕不是要恨死她了。
算了算了,做都做了,后悔也没用,只要他自己觉得值就行吧。
“还搁那看什么呢,走吧,还嫌今天不够丢人?”眼看没了府兵阻拦,又渐渐有百姓往这边探头,燃欺凶狠地瞪了那些人一眼,没好气地招呼侍卫赶快跟着自己滚蛋。
走过拐角的小巷,笼着黑纱的瘦弱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回来,燃欺连忙凑上去,把他揽进怀里,“你、你怎么来了……”
幽郎没挣扎,只是声音淡若无魂:“大人可还记得,他也是我儿子。”
燃欺便干笑:“孩子大了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咱们也拦不住不是?你瞧,他多有我当年求娶你的风范啊,不愧是我儿子。”
求娶……如果杀他一家十三口人也算“求娶”的话。幽郎扯着嘴角:“原来大人信了他是您的骨血。”
“……”燃欺神色一僵,这事一直都是横在她心中的刺,曾经她因为这个对幽郎做了很过分的事,但这些年她早就没有了疑虑,毕竟除了跟她谁还能生出这么无法无天的小东西,只是一直碍于脸面不好向幽郎认错。
“我知道你怪我纵容阿幽胡闹……但是你也看到了,不是谁都是我这样的混账,就相信儿子的眼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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