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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月总共在花莲待了两天。
这两天里,她没有按照背包里那本旅游小册的指示到处观光,只是日日夜夜地坐在七星潭前,看着天色变幻,直到心底的各种情绪被压抑下去,她才下定决心,向到埗以来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机车行老闆道别。
「真的不再留上一会儿?花莲还有好多地方呢。」
在她刚到来时给她指路的就是自己,连民宿都是自己给介绍的,老闆当然清楚叶月这几天的行程。听到她要离开,下意识就想要挽留。
从老闆的语气觉察出了再显眼不过的关心,叶月不无感动,却只是牵起一个浅笑:
「不了,我来花莲只是想看海,其他的景点……我下次再来看吧。」
简单的告别之后,她很快搭上了上午的火车班次,转身背对那片陪伴了她整整两个日夜的大海时,甚至没表现出半分留恋。
在旁人看来,这也许是太绝情了些。唯有叶月知道,自己之所以如此匆忙,并不是因为花莲哪里不好,只是在这个当下,她实在没那个心情,在她所选择埋葬那段失败感情的这片土地多加逗留。
花莲的七星潭,一望无际的蓝色深海,埋葬了她耗尽青春去追逐的爱情,也埋葬了她对家庭曾有过的所有希冀。而她深愿,下次再看见七星潭的时候,她已经把这一切放下了。
很快在火车上找到车票指示的位置,她放好行李后,也没关注其他乘客的动向,便逕自滑起了手机。
不久后,火车正式发动,她将视线上移到窗外,默默看着在阳光下显得异常闪亮的海面,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恍如触电般收回目光,她抿了抿脣,眼角馀光再也不愿瞥向窗外,乾脆低下头去,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本小笔记,拿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就想按照以往的习惯下笔,却在笔尖碰到纸张的下一秒,顿住了所有动作。
身在异国的放松,竟让她一时忘记了,自己早就无法画画了。
望着笔记上不见半道笔跡的乾净页面半晌,她终于敛眸,抬手盖上了笔记本,神色始终自然。唯有将铅笔收回包包时,手上那微不可察的颤抖,无情地洩漏了她不欲人知的软弱。
把铅笔放好后,她正要收好笔记本,从上车起便坐在她旁边,捧着一本原文书看得起劲的金发女人却趁此时插话了:
「你本来是要画画吗?」
这声问话来得突然,原先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叶月愣了好半晌,才迟钝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定睛盯着女人的脸整整三秒,她随即确定这的确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但眼看对方言笑晏晏,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她也没好意思冷漠以对:
「呵呵,对啊。」
这种回话方式虽说不上不礼貌,却也没留下多少接话的空间。未料她自认态度明确,那女人却没半点退缩的打算。
「那怎么不画了呢?」女人一边问,一边指了指叶月还来不及收起来的笔记,「我看你翻开的页数,前面已经画了不少吧?」
认真说来,这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随口说个理由敷衍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叶月望着女人漾着温和的眼眸,张嘴哑了半天,不知怎地,竟选择了道出实话。
「不是不画。」她轻声否定,而后拨了拨耳边的长发,被发丝遮盖住的脸庞上,悄然浮现起不自在,「只是……画不出来。」
「是这样吗?」
女人再回应时,语气放得很轻,也没表现出同情或怜悯,让正紧绷着神经的叶月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气。
没有费事去察看女人的表情,她只是伸出手,神差鬼使地翻开了本已闔上的笔记。
自从知道自己握不住画笔以来,因怕触景伤情的缘故,她再也没翻看过自己的画簿,连带这本随身携带、只作练笔之用的画画笔记也久未派上用场。如今再次翻阅,竟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只用了两句轻描淡写的陈述,便打发了偶然搭话的邻座乘客;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说出那两句话的时候,那份几乎充盈心间、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到底有多伤人。
原以为金发女人听了她模稜两可的回答,肯定不会再多加纠缠,没想到女人静静瞧着她半晌,竟又再度开口了。
「那么,你还想画画吗?」
如果说第一波的搭訕算是下马威,那眼下这个问题,简直已经到达一击必杀的程度了。
事情爆发至今不过月馀,退婚、家变等事又接二连三地发生,叶月根本没时间调适自己的心情。如今驀地被一个陌生人揭开疮疤,饶是她心理素质再好,都有些掩盖不住脸上的风云变色了。
转头看向金发女人时,她的脸色颇为不善,女人却没在意,依然笑得云淡风轻。
「如果你还想继续画画,可以来找我。」她边说边递过来一张设计简洁的名片,「我就住在台北,应该满好找的。」
此话说完,女人又一次朝她笑笑,便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手上的原文书上。
突如其来被搭话,又突如其来被结束了话题,叶月有些无语,但隐忍了几秒,终于没对女人发难,而是微微低下头,默默端详起手中的名片。
名片并没什么花俏的装饰,只简单明瞭地标明了持有者的资讯。也因为这样,她总算得知隔壁这女人的身分。
裘洁美,drchiu,就任台北综合医院,现职:精神科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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