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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笑骂一句:“你又弄鬼!”然后向李彦庆解释,这个就是个官营卖盐的。
冷云对一个银铺很感兴趣,里面的饰品都别有风味,冷云捏起一个戒指,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总也想不起来。
店家也不催他,由着他站在那里发呆,只盯着自己的货,别让他偷走了就好。
冷云正想着,忽然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上恰戴着一枚银戒指。
就是它!冷云想起来了,他看过的就是这只戒指,他伸手要攥那只手,那只手灵活地缩了回去:“干嘛呢?”
冷云后退一步,见祝缨正站在他的面前,戴戒指的手悬在空中握成了拳,冷云反问:“你又做甚?”
祝缨微微抬起另一只手给他看:“跟我娘逛街呀。”
张仙姑舍不得松开女儿的手,笑道:“老了,爱热闹。”
“哦哦。”冷云说。转脸让店家把一托盘的戒指都包起来:“送到驿馆结账。”
祝缨道:“别算我的。”
冷云鄙视地看着她:“出息!我付得起。”
两人正拌嘴,府里有人来找祝缨:“大人,山下来人了,说是,呃,拜年。”
冷云好奇地问:“谁呀?”
士绅
冷云伸头探脑,铺子也不逛了,对祝缨道:“回家看看去?”
祝缨听他这熟稔的口气就知道他说“回家看看去”,并不是指“我自己逛,你家里有事就回去吧”,而是“咱们去你家看看吧”。
祝缨指了指掌柜的手里托的那个扁盒子,冷云道:“我买,我买,我一定买。”
李彦庆摸了摸鼻子,他心中知道冷云这样做是有点失礼的,但是他是来“刺探”消息的,也很好奇“山下”有什么人进山来拜年,也就默许了冷云的好奇心。
其实,不但官员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辖区,士绅、百姓更是不能。不同的是官员是因为有职司限制,而士绅、百姓则是没有路引就不能离开。
梧州与吉远府相邻,朝廷对祝缨也还有些防范之意,谁进山拜年,李彦庆也想看一看。
祝缨对张仙姑道:“娘,今天你先自己瞧着?看中什么记我账上,明天咱们再一道过来。”
张仙姑嗔道:“家里来客了,还逛什么?咱们一同回去呗。铺子在这儿又不会跑,明天咱再来!”她倒不在乎逛街,她要的是“跟女儿一块儿逛街”,没有女儿,还逛什么?回家晒太阳也不错。
一行人于是转回祝府。
一路上,冷云与李彦庆看到沿途的商旅、农夫、学生模样的小孩儿等等,不断地与祝缨母女俩打招呼。张仙姑又不时对祝缨说:“这是住西坊的老章,跟我不是一个姓的,是立早章。”“她男人也姓祝,跟着你的姓儿,大前年搬来的,原来是艺甘家跑过来的。”
祝缨也都含笑点头,遇到小孩儿摸块糖给人家,遇到大人重复一遍人家名字打量一下。
一路走得并不快,冷云有点心急,这些人说的话他都听不懂,于是故意打断张仙姑,问道:“老夫人,你这说的也不像是方言,学的獠人的话?”
张仙姑道:“我也只会一点儿,咱们平日都说官话哩。您瞧那边儿,路口那儿,识字碑,都照那个学。”
冷云心说,你们说的哪是官话呀?你都快要被带跑音了。
李彦庆早看到识字碑了,又看祝缨母女与百姓一片和乐,心道: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这样,怪不得她离开吉远府这许多年,仍然有人要奔来拜年。
一行人回到祝府,冷云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人?”
张仙姑倒是习以为常了,解释道:“他们过年都会来,咱们这儿过年开大集市,山外也有人来卖货。一起上路有照应,可不就有许多人。”
许多年过去了,山里山外的习惯也变了一些,以往祝缨在的时候,她会安排商队。商队进山收购山货、贩入山外质优价廉的货品,这项交易每月一次,但是年前这一个月结束得很早。
后来祝缨离开、索宁家伏诛,路上太平了,这样一月一次的交易也就改变了。
别业集市还是最大的集散之所,各县也有了些小集市,规模、物品、具体时间都渐渐走样。山里山外在十余年间逐渐形成了另一种习惯,他们排着歌诀,按着干支望朔记日,有一张交易的日程表。
但无论怎么变,都是别业大集在一年里的一头一尾。
吉远府士绅,尤其是福禄县的士绅们感念祝缨,每逢节日都要推举个代表进山来看望祝缨父母。临近新年的时候更是要集结一下,初一当天来不了,年前却是要来拜见的。
这样的“拜早年”与交易结合下来,腊月交易的时间就往后挪,时日久了,大家也就都习惯了。张仙姑也就记成了“腊月里他们来交易顺便拜年”。
“哦哦,是这样。”冷云说。
他们一进府,马上被人认出,一声传一传,传到堂上:“大人回来了!”
一群人一呼拉地跑到了院子里,七嘴八舌“大人”之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了一个叫“阿弟”的女声。
赵苏对母亲道:“阿妈,姥是女人,叫阿弟不合适。”
赵娘子不假思索地改了口:“阿妹!”
依旧那么的惹人注目。
李彦庆看着院子里的人,他们站得乱七八糟却都穿得很正式,一多半穿着官服,青青绿绿的,在冬天里显得好不生机勃勃。其中也杂着一点红衣,比如眼前这个冲上来叫“阿妹”的就被一个红衣男人拉着,好叫她别冲得太猛。
赵娘子的哥哥是正经八百跟祝缨结为兄“弟”的,如今“弟”变成了“娣”,账还是那个账。祝缨笑道:“我回来就遇着事儿,又不能离开梧州,不然该我先去看阿姐的。”
赵娘子细细再打量祝缨,终于从母女俩牵着的手上看出来一点“女儿”的影子。她倒爽快,笑道:“见着就成了,谁看谁还不一样?”
祝缨这才抽出手来,对着众乡绅团团一抱拳道:“有劳诸位父老来看我。”
士绅们一阵嘈杂:“应该的。”
赵苏上前道:“大人,父老们听闻天使在此,久不回还,要在梧州过年,特地来拜年。”
顾翁——如今被称为顾翁的是顾同的父亲了——上前道:“安抚使早年曾到咱们福禄县,大人或许忘了,咱们却是不能忘记的。”
冷云心头一暖,有些感动:“你们还记得吗?哎哟!我确实曾做过刺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彦庆当然知道他当过刺史,不然也不会派他过来了,但是李彦庆有一种疑惑:刚才也看到祝缨怎么待治下百姓了,冷云是万万不可能这么做的。两相对比,说本地士绅是为了给冷云拜年而不是冲祝缨来的,狗都不信!
冷云信了。
他很高兴,不幸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记得了,又询问其他士绅的名字,与他们聊天。福禄县的士绅官话好一些,冷云终于找着能说话的人了!
祝缨道:“进去聊吧。”
到了堂上,满屋的嘈杂寒暄。
冷云不记得当年的小乡绅,却知道:“哦!你是顾同的父亲?”“噢?赵振的父亲?”然后又认识了许多其他人的父亲,听他们说着他们的儿子。很快,他就记不住这许多人名了。
张仙姑听赵娘子说祁娘子也带着孩子过来了,高兴地说:“那咱们看看她们娘儿几个去。”赵娘子又说:“正商议着,我们老的在老家,给她们送到山里来,夫妻分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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