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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晚间,篝火燃了起来,许多人开始喝酒,有人唱起了歌,有了跳起了舞。今天既是庆功,也是祝缨要为祝青君和项乐饯行。新占之地,必须马上消化。二人明天就带一部分人去向,几天后选出新人了再送过去帮忙。
祝缨对二人举杯,路丹青抓住这个机会,等项乐、祝青君喝完了酒,问路果:“阿爸,咱们的寨子呢?怎么管?我和哥哥各人管各人的吗?”
“你的?”
苏鸣鸾道:“她有功劳,你还没分她寨子?这可不好。”
路果只好点头:“行。”
祝青君好奇地问:“是哪个?”
路丹青道:“我想要与你近的,好互相照顾。”
路果只得答应。
她开了头,金羽等人也开始索要,苏鸣鸾不等侄子说话,先给了他。
须臾,各人都有了自己的地盘。路丹青举杯上前:“姥!”
祝缨笑道:“也恭喜你。”
这一天的庆功宴,大家都很开心。
次日一早,路丹青纠集了林风等人找到了祝缨。祝缨才开完晨会,正准备给祝青君、项乐送出城去,路丹青几人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祝缨问道:“这是怎么了?你阿爸反悔了?”
路丹青道:“姥!您待我很好,又养育过我,又教导过我,还求姥接着怜惜我。我只有一个寨子,我什么也不懂,请您也帮我管一管这个寨子吧。我愿与青君一起。”
林风等人马上应和,林风嘴快存不住事儿,直接嚷了出来:“这些寨子,也够一个县了。我只管要收些租子,其他的都归到县里管吧。以后,我就跟着姥干了。”
路丹青恼火地看了他一眼,这混蛋,抢了自己的词儿了!
祝缨道:“这事,也要知会你们父亲一声才好。”
路丹青道:“哥哥们有哥哥们的家,我们都是要分家出去的,得自己找出路。阿爸给不了我那么多,也就不能管我那么多。知会他一声,他不答应,我也还是这样。只求姥以后有事,不要忘了我们。我们虽然本事低微,也识字、也识数,也听话,我们不想困死在一个寨子里。”
其他几人都点头。
祝缨道:“好好地,去同你们阿爸把话说清楚,不能不让他们知道。一定要把原因说明白。”
路丹青道:“是。”
祝缨道:“去吧。祝彪,把陈二请过来。”
赵苏默默看到现在,才说:“还是我去吧。朝廷欠您的紫袍,该还回来了。得借他的嘴一用。”
……——
陈枚头天晚外喝了点酒,山歌一唱、舞一跳,陈二公子也无法保持矜持,多喝了两碗,今早起得晚。
喝了碗酽茶,早饭来不及吃就被赵苏的消息给炸醒了:“你不会让我再跑第三个来回吧?”
赵苏笑道:“还请世兄具本上奏。不让世兄为难,我们使君正在筹划修一条驿路。太阔的官道山里修不来,不过,即使修得略窄些,也要能够连通外界。至少得能收邸报,方便与朝廷的往来。此其一。
使君在梧州,山中诸族必不能为乱,此其二。
新县名为甘县,使君已经在召集匠人,刊印识字歌、刻石字碑,以教化新附了,此其三。
使君素来言而有信,二十年前的方略,定下了,她就会执行,说牵制西番,就会牵制西番。接下来会一路向西,为朝廷分忧。”
陈枚深吸一口气:“好吧,新的县令,是谁?”
“项乐。”
陈枚嘀嘀咕咕,赵苏又说:“现在山下还没凉爽起来,不急。秋赋正在收集,不会耽误你押解秋粮入京的。”
陈枚叹道:“只要叔父别忘了回信就好。”
赵苏道:“当然不会。”
陈枚道:“我要见叔父。”
“请。”
祝缨已经送走了祝青君等人,正在与项安说话:“你的本领不比你的哥哥们差,以前因为我的身份,不便带你在身边教导政务,耽误了你。如今倒方便了,你要在我身边,多学、多练。”
项安心情激动:“是!”
“一会儿与赵苏他们把修路的花费理一理,与各县怎么分摊的章程也要拿出个草稿来……”
“是!”
祝缨一条一条地下命令,项安一条一条地记。祝缨又说:“你还要再带几个人,以前老祁在的时候,也有几个学生……”
“是!”
然后陈枚就来了!
祝缨是给朝廷出难题,但最难的还是陈枚,他一面暗骂朝廷办事不地道,竟不能一次给个紫袍,把他夹在中间。一面又是真的怕了这位不停闹出事来的“叔父”,瞧瞧她都做了什么!
中间都不带歇口气儿的!
祝缨温和而慈祥地说:“你都知道了吧?我不想再同朝廷来回扯大锯了,我也不要朝廷拨钱粮给我。一张纸,就这么费劲吗?他要缺纸,我这儿有,要不我自己来?”
陈枚吓了大喘气:“不不不!我来!我来!”
祝缨道:“知道姚辰英为什么上书废止法令么?”
“什、什么?”
“他们干不下去。朝廷接下来有得忙了,顶好不要再在我这里耗时费力。”
…………
京城,郑府。
表兄弟也正在讨论着禁止田地买卖的事。
郑熹固然不喜冼敬的改革,但也承认需要抑制兼并。表弟突然之前要叫停这件事,郑熹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表弟脑子有毛病。
“咱们虽与冼敬出身不同,但抑兼并这件事,绝不能一点也不干。你究竟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如今祝缨她离开了!朝中没有人能办到了。”姚辰英说。
郑熹道:“没她就不行了吗?其他人哪里不如她了?”
姚辰英道:“她无妻无子,好吧,也没法儿有妻,无兄弟姐妹、无亲族密友,只有行将就木的双亲。这样的人,才能干得成。”
“我不用澄清天下,水至清则无鱼,”郑熹说,“别成烂泥潭就行。不用你干得比她强,也不用你学她那个样子,比她差点儿也行。”
姚辰英仍然摇头道:“你读史难道没有发现吗?一旦国家出现颓势,是自上而下能力、信念全都不行的,人各怀私,不顾公益、只谋私利。这个时候无论有什么救危图存的新政,推行下去都会被有私心的人利用,越挣扎亡得越快!”
“胡说!亦有中兴时。”
姚辰英道:“回光返照而已。凡一朝,立国之初,想改革新政,大多是能够做得成的。其运至半,越做越糟。譬如屯田,是好事吧?中饱私囊只能让兼并恶化。至末代,做什么都是错。现在不至于是末代,王相公也动手了,你看冼敬一接手,是不是有点儿往末代去的样子了?”
郑熹道:“大胆!噤声!”
姚辰英双手一摊:“哪怕是为了百姓,也别乱动了。做这件事,要得罪多少人?不能得罪,那就拖着,拖到一个不怕填进身家性命,亲戚九族的能干的人挺身而出,或许还有救。好好的一个人,不留下来共襄盛举,还给气跑了,怎么想的?七郎,你已经宽待她三十年,如今继续交好又何妨?”
郑熹默然。
宏愿
陈枚原本只是看个热闹,在祝缨的地盘上他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区区獠人”而已,打一开始,他就认为艺甘家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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