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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确有心事,初当太子,心情是好得不得了。没高兴两天,就发现父亲在压抑自己。这个太子当的,父亲不愿意多见他,种种待遇又要比大哥减一分。做藩王的时候,待遇差点就差点,反正是个王,反正不如大哥,应该的。不知道为什么,做了太子之后,父亲要刻薄自己就突然心惊了。
寝食难安。
太子对妹妹妹夫是有好感的,妹夫老实,多少年了不惹事生非,长得也顺眼。妹妹虽然得到父亲的偏爱,但也不跋扈,偶尔令人嫉妒,但太子认为自己是兄长,应该大度一些。更兼听说妹妹看望了父亲之后,太子之位就定下来了。
太子对永平公主多少有些偏爱。
一见骆晟,太子就说:“你可是稀客!”扶住了不让骆晟行礼,“这是祝子璋么?”
他见过祝缨,也有印象,一语说中,见骆晟与祝缨都微笑说是。太子心道:都说这是个能干人,养气功夫倒真不错,不卑不亢。
祝缨又拜见他,这回太子就不扶实了,而是做个虚扶的手势,说:“不必拘礼。”祝缨此时礼都行完了。
骆晟顺势说:“今天来寻二郎的事,与他有些干系,还是让他说吧。”
太子也不算惊讶,点了点头:“里面说。”
三人坐下了,祝缨先不开口,而是目视骆晟,由骆晟先说个大概,她再来补充。太子道:“我怎么好私下收礼?”
骆晟道:“已经报给陛下了。”
早朝没太子,皇帝让他在家老实准备典礼,他不知道朝上的事。
太子稍稍安心,问道:“那个王子又是什么个情形?”
这就由祝缨来解释了,祝缨将几件事都给太子解说完。太子轻声道:“我哪有什么想法?总不会叫我越过大哥去。”
骆晟与祝缨对望一眼,骆晟张张口,说一句:“大哥。”又闭了嘴。
太子重新振作起来:“当然是听陛下的。”
祝缨道:“既然陛下也准了,殿下又何必不管呢?东宫正在修葺,鸿胪寺也要去看一看尺寸,安排站位。请殿下派个人,过几日与鸿胪寺同去看一下。”
太子摆了摆手,道:“不看了不看了。听陛下的。”
骆晟对祝缨使眼色,祝缨道:“殿下就算对自己不上心,何妨派员去看一看?大典当日,殿下是躲不过的。怎么能不知道方位呢?”
太子道:“我又哪里有什么‘官员’?总不能派宦官吧?到时候又要挑剔了。”
说出“挑剔”两个字时,他的心情已经不好了。原王府的属官进不了宫,也不能全体转移成新东宫詹事府的人员,皇帝好像忘了一样,这几天也没提詹事府的事。他现在的境况比当年的先太子还要差一点,连个正经商议的人都没有。
骆晟轻轻叫了一声:“子璋。”
太子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祝缨。
祝缨叹了口气:“您自己派宦者当然容易招话,要是请陛下也指派一位宦者呢?派谁都行,客客气气地请来。至亲父子,向父亲撒娇也是彩衣娱亲。”
“这……只恐陛下要说没有担当了。”
祝缨心说,你爹还活着,你想担什么?天下吗?
只恨不能只顾皇帝不顾太子,太子受委屈,一旦记仇,秋后算账谁也扛不住。太子还是不够谨慎,说的话已有“怨望”之嫌,太子越这么说,她就越得给圆回来。
祝缨愈发语气温柔:“儿子依靠父亲并没有错。您新搬回宫里居住,万事重新开始,不依靠陛下又要依靠谁?总不好等陛下先开口。”
骆晟适时添了一句:“我看行。”
太子道:“让我想想。”
行吧,祝缨不想再说了,对骆晟使一个眼色,两人从太子处出来。往东宫略看一眼,再与张、肖汇合。骆晟就不管了,由祝缨与他们去四夷馆。一切还依之前的安排,祝缨召来了之前分好的组,每个掌客都给配了相应的士卒。
余下的士卒由张、肖轮番率领坐镇。肖校尉起初想赶紧整顿行伍,又怕半天时间不够,心下焦急,催着张校尉:“胡人就要来了,这点时间哪里够?大哥怎么还不急?”
张校尉道:“不妨事,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一看,一切井井有条,只要将人往里一填,依葫芦画瓢就行。肖校尉不由吃惊。
胡使也在这天下午到了。
国相
肖校尉与张校尉并肩而立,他二人商定夜间轮流住在四夷馆,白天的时候两个人都在。胡使进驻的场合,二人是必须到场装充一充面的。
他二人今天的角色就是当个哼哈二将,出头露脸的事儿让鸿胪寺的人去干,万一遇到胡人“无礼”,他们也要展示□□男儿的气概,不能令胡人嚣张了去。为此,二人将甲胄穿好,手按佩刀,将肚子挺起,眼睛也瞪得比平时更大了几分。
然而看到胡使的一刹那,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威风也减了几分——这是胡使?
外邦使节进京,沿途官员都会派人随行护送,一程一程地直送到京城,由鸿胪寺的人接手。祝缨带人迎接,互送者给双方介绍,祝缨再与胡使见礼。
胡使由远及近,祝缨的眉毛动了一点点。来人一袭白色的胡服锦袍,衣服上绣着蓝色的花纹。他身形颀长,冬衣在身也不显臃肿,体态比昆达赤养眼多了。再近几步,五官也明晰了起来。
他与刘松年长得并不像,却有一点刘松年的风韵,白面有须,目光炯炯,顾盼生辉。四十上下,正是权势财富学识已积累了不少而没有被衰老所威胁的时候,从容镇定又不显刻板。既没有被生活折磨出的疲态,也没有志得意满的高高在上。
他抬起手来,行了一个胡人常用的礼。手指纤长劲瘦,戴一枚大大的戒指,戒面铸成狼头形状,非但没有破坏掉手的美感,反而衬得手指更加秀气了。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手上几处茧子。
俨然是一位儒雅的文士。
双方都带了通译,互相致意。来人事先已知会过鸿胪寺,此人是胡人的国相,名叫累利阿吐,意译过来是青色的毡房的意思。
通译翻译完了客套话,累利阿吐笑道:“少卿如此年轻,□□果然人才济济。”
他的官话说得比祝缨那些梧州学生还要好一点!祝缨才学了几个月的胡语,能听得懂一些他说的话,但绝没有他说官话这么熟悉。
夜路走多了遇着鬼了!
祝缨含笑道:“国相过奖了,天下俊才多矣,我不过是其中末流。馆舍已各下了,国相,请。”
累利阿吐道:“有劳少卿。”
在他的身后,无谁是副使还是随从,都看着他的举动行事。一行人一路往馆舍行去,累利阿吐对京城的街景满眼欣赏,不时询问祝缨一些京城特色。他的官话几乎听不出口音,用词也很准确,成语、典故都没有错讹。双方交谈的时候完全没有通译能够插口的余地。
到得馆舍,又有掌客迎出,祝缨先陪他到了下榻之处,奉上茶点来。宾主坐下,累利阿吐先是恭贺了册封太子的事:“于途中听闻册立太子,不胜欣喜。”
祝缨向他道谢,继而指着掌客说:“贵使有事,只管告诉他。馆内之事让他做,做不了的,让他传达。”
累利阿吐也道了谢,祝缨又说:“贵使远道而来,请暂在此歇息,我就不再打扰了。”
累利阿吐道:“少卿且慢。”
“国相还有何事?”
累利阿吐微笑道:“册立太子是一件大事,想必比使节重要得多。今日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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