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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哪!”她学着他的语气,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因为这个朗朗上口,好记呀。”
就知道从她嘴里听不来什么大道理,皇帝眼角眉梢都是笑,忍不住去拧她的腮,她却机灵地躲开了,自顾自往炕上去,“您慢慢瞧着吧,”说着扬一扬手中的书,“承您的好意,我看戏啦!”
皇帝没法子,很惆怅,惆怅地拖着疲累的身体,无精打采地重新回到了炕上,自己乖乖脱下靴子,将两条腿盘好,取过匣子里的折子看。
那戏文字字珠玑,读来颊齿留香。她又不敢完全坐在炕上,只能倚靠着迎手,逐字逐句地看。看元帝如何遇着了昭君,看一曲阳关休轻放,西风吹散旧时香。于是草已添黄,兔早迎霜,散风雪旌节影悠扬,动关山鼓角声悲壮。
他们在灞桥上分别,在深浓的秋意里,一片白霜中,听见马蹄渐渐扫起尘埃远去。美人图挂在昭阳,但烧高烛照红妆。
皇帝折子瞧了大半,见她蹙眉出神,到底不忍,轻轻唤她的名字:“错错?”
“嗯?”她含糊应了一声,抬起头看他,眼前便不再是鼓角悲壮的万里关山了,仿佛和做梦一样,乍然醒转,并不是深秋,而是初春,眼前人也不是元帝与昭君。
皇帝笑了,拿笔瞧一瞧砚沿,“来磨墨了。”
原来是看得太出神,连墨也忘记添。摇光将书放在一旁,起身来磨墨,却见皇帝面前放着的并不是什么折子,而是以墨绘制的小象,一旁居然还很有兴致地题了词。
小楷缠绵风流,墨色氤氲,原来是一阙《盐角儿》。
增之太长,减之太短,出群风格。施朱太赤,施粉太白,倾城颜色。
慧多多,娇的的。天付与、教谁怜惜。除非我、偎著抱著,更有何人消得。
她啧啧几声,很是嫌弃的样子,“一国之君,轻浮无比。”话未说完,就看见皇帝很委屈地侧过头来看她,一双眼睛明亮,连笑意都明亮,他却还是强忍着撇下嘴,仿佛百种心肠不敢诉。
她到底掌不住,“哧”一声笑了,皇帝也笑,说话间就要伸手来挠她痒痒肉,她避之不及,又怕将炕几上的御用之物拂乱了,只好连连往后闪避,皇帝瞅准时机,将她的手一拉,便把她抱在了怀里。
春夜,温香软玉满怀,皇帝将头搁在她的肩上,细细嗅着衣裳间烘出来的香气,只觉得满心满肺的惬意舒畅。她也不敢挣,静静地任由他抱着,他身上有好闻的沉水香气,并不与龙涎香相冲,她竟然不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种味道,念念不忘,甘之如饴。
皇帝嗓音嗡哝,带着十成十的笑意,念起笺纸上的词句,“除非我、偎著抱著,更有何人消得。”
摇光却很煞风景,歪着头靠在他的颈畔,目光漫无目的地放得无穷远,颇有些惆怅:“我想起宝爷了,寻常我也是这么抱着它的。”
皇帝很生气,在她脑壳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愤愤道:“你是只猫吗?”
她说才不是,打趣他:“我倒想到一个词,狐假虎威,您把《汉宫秋》这么包着,真是狐假虎威。”
皇帝不知道她是怎么从猫想到狐假虎威上去的,不过这个形容倒也颇有些怪诞的贴切,他神态自若,切切地教她:“这有讲究!小时候读书我就这么干,夫子都夸我聪明勤奋。不过万万不能用四书五经,寻常要翻的。用起这个,就算放在案头,旁人也没胆子来动。”
他犹自不放心,“我没告诉旁人,就告诉你一个了,你别出去乱说,不然我老脸往哪儿搁?”
摇光就要伸手去捏他的脸,他任她捏,其实下手并不重,她掂量了会子,赞同地点点头:“果然是老脸!”
兢兢业业做了数年的君王,像这样轻松平和的日子少。皇帝重重地“嗯”了一声,忍不住抿起嘴来笑。心满意足地拥着她,觉得什么都不必想了,什么都不重要了。眼下时光无比珍贵,等风波已定,未来的日子,且长远着呢。
端亲王告病在家了好几天,那一顿板子可不轻,身体上的痛倒还是小事,主要是心灰了,灰了就颓废了。先前那样心潮澎湃要去做的事,没料想失败得这样彻底,小端亲王默不作声在榻上躺了好几天,一个人也不愿意见。端亲王府里前头后头都是药气,太福金也是拿药吊着,端王爷也是,两下里相互呼应,王府就成了个大药罐子。
荣亲王看不过意,屡次来看他,他都不理。等平亲王腿脚好了些,荣亲王便拉上他,直接叫人把端王府的侧门给端了,也不管小厮们阻拦,横冲直撞就杀到了小端亲王的房前。
嗬,挺乐!荣亲王定睛一看,怹老人家正懒洋洋地靠在树下的榻上呢。真是会享受,春天的太阳暖和又不烧人,他怕冷,还盖了一层狐狸皮毯子,翘着二郎腿,也不知道是在装模作样,还是根本就不冷。
“改明儿我请人把你这模样画下来,我亲自题字,就叫‘端亲王称病图’,您觉得何如?”
女使们搬来椅子,请二位亲王坐,又奉茶来,平亲王摆摆手,“我不吃茶,姐姐给我换姜汤来。”
“调摆起我的人来了?”端亲王乐了,扭过头来,“来啊,给我把那幅《寒江秋色图》拿出来烧了!”
平亲王一听这话就窝火,气得从椅子里蹦起来,倒惹得成明发笑,指着他说瞧瞧,“哪门子腿脚不好?在你额捏面前装,在那一位面前装,也别在我跟前装么!”
“还不是因为你!”平亲王气呼呼地,一撩袍子坐下来,“我是真心寒。可那日他亲自来瞧我来了,对我说了好一番话,我又觉得没什么。”
新换的姜汤端上来,冒着热气,成曙嫌烫嘴,搁在他榻边的几案上没喝。却见那上头拿羊脂玉瓶放着一束桃花,是荣亲王前些日子给的,还有一盏茶,不像寻常的茶,倒像是汤药,成曙凑近闻了一闻,蹙眉,“什么玩意儿啊?”
成明重新躺回去,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春阳便在他面上勾勒出明灭的疏影,他说:“一看你就没读过书,这是黄柏。”
平亲王也不恼,满是同情的神色,“我知道,你被打了,可是打的是屁股啊,又不是脑子。”他挠挠头,“难不成屁股上有经络连着脑子,把脑子打坏了?”
“《寒江秋色图》呢!拿上来,我当着他的面撕!”
荣亲王忍不住笑,瞅准时机出来当和事佬,“你别气,当初你上宗人府挨罚,咱们兄弟几个都为你求情了,还凑钱帮你贿赂通融,不然你以为几十棍子是这样?”
他懒洋洋地,垂下眼,“左右打死我算了。我是个不成器的,想要做的事,也做不成。想要护的人,也护不住。就连我妈也被我气病了。我真是一无是处。”
“不。”平亲王冷笑,“你还会叫嚣着撕《寒江秋色图》。”
成明幽怨地盯着他,他到底看得发虚,佯佯背着手,“你们家园子不错啊,我去看看你妈……”
荣亲王瞧着他一瘸一拐地出门去了,目光这才重新回到成明身上,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拨弄着手头的玉扳指,“春日负暄,饮冰食檗,改天我送你两个字,明夷,衬你。”
“我让你带的话,你带到了吗?”
荣亲王本不想与他提这事,但既然他问了,他也不能欺瞒。他点点头,“她替你求情,是我告诉她的,后来主子的口谕就下了。”
他似乎是不大相信,怔了半晌,忽而笑了,“我到底没能帮上她,反而拖累了她。”
其实这些日子他闲下来的时候,也有些怔忡。自己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执着于那一段难以忘怀的过往?也许都有吧。那时阿玛还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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