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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儿不敢乱回,舒家犯了违逆的大罪,知道的也不敢乱说,传的时候要有个分寸。小端亲王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打听反倒成了告状,告状还告到御前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是这几日跟人扯闲篇儿,依稀听见了几句。我也没想到,硕大人平素看起来这么一老实巴交的人,也能干出这样的混账事!”
皇帝似笑非笑,仰起头,并不急着回答他的话。窗外的磊落雪光将他半边脸隐进了暗处,愈发看不真周。他没有再说什么,只道:“是好是坏,雪化尽了才知道。”
独有庾郎
不过该交代的还是不能忘,皇帝转头看了他一眼,刚刚进里屋看太福金,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他说自家的儿子不成器,求他千万看在老亲王的薄面上关照关照,他自然也答应了,只是老福金口中的混账儿子,其实并没有他们口中那么不争气。
皇帝想了想,叫了他一声成明:“如今先头老亲王去了,你袭了爵。铁帽子王虽是响当当的世袭罔替,能不能保得住这一门子人的富贵无忧,便落在你身上了。”
除了阿玛额捏,再没有人会这么叫他名字。小端亲王眼眶一热,应了声“哎”,向皇帝深深叩下头去:“奴才谨记在心。”
因着下午还要面见大臣,皇帝不便久留,尽过心意,略坐一坐就该回。成明一路把皇帝送上马,犹豫着问:“不用备车么?”
皇帝朗然一笑,摆了摆手,道:“你回吧!”便领着人策马,扬鞭驰入那浩瀚的风雪里。
小端亲王在门外站了会子,一直见皇帝身影全然不见,才折回身去。这一向尚且还能避会子,先前与皇帝说好了,等年下再往宫里走动,怕太皇太后见了伤心。他掖着手,默默在雪地里走了几步,还是放不下心来,叫住不换,低声吩咐:“你宫里城里有人么,替我打听打听,舒老太太和七姑娘的下落。”
傍晚时分雪却停了,宫人们拿着大扫帚扫着宫道上的积雪,人过了留下温度,原本青石板上积攒着的冰便化成了一片水,琉璃灯随着走动的步子微微摇晃,映在地上照亮了万福纹样,潋滟开一片橙黄的波纹。
上养心殿给皇帝送药,摇光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的。若说刚开始误把皇帝叫成了谙达,的确是她对不住人家,可后来皇帝的作为,却把她心中一点残存的愧怍败了个干净。小心眼,爱挑刺,还自以为是。家里的哥子随便挑出一个来,也比他要强上百倍。
可是这话是不敢说的,这话说了是要掉脑袋的。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保住这条小命,日后才好找个机会出宫去找玛玛、阿玛和额捏。她不是一个过于悲观的人,自小到大家里把她当男儿养,养成了一身朗阔的脾气。再哭哭啼啼整日自伤是没用了,现在就是要活下去,还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有滋有味,活得风生水起。
因着没下雪,摇光并没有打伞,捧着漆盘转入养心殿的影壁,廊下站着的德佑已经快步迎了上来,彼此之间道过吉祥,德佑笑着说:“姑娘来了?敬事房的赵师傅才领人进去不久,估摸着该出来了。我替姑娘放灯去,姑娘受累,请在廊下略等一等。”
御前的人,肯给你几分笑脸,那便是看得起你,摇光自然也不敢轻慢,笑盈盈地“嗳”了一声,回道:“谙达太客气了,劳动谙达怎么好?并不是什么金贵物件儿,我搁廊柱下就是了。”
只听霎一声响,弥勒赵领着人从东暖阁躬身退了出来,德佑望过去,见他双指一屈,便知道今儿又是叫去,于是接过摇光手头的灯,转身递给小太监,伸出手引道:“姑娘这就随我来吧。”
皇帝还是那身宝蓝色的便袍,倒显得整个人面若冠玉。虽然这个人的脾气性格的确不大好,不过样貌没得挑,端的是龙章凤姿美容仪,天家独有的沉着气度。
摇光垂下眼,脚下踩着的栽绒地毯上的花纹如同元宵走马灯上的画,接二连三地映入眼中,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她按着规矩行礼,将漆盘高高捧到头顶,口中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主子万福。”
皇帝淡淡“嗯”了声,留心看书,并没有瞧她,只远远伸出手来,等着她上药。
不料过了许久,底下跪着的人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皇帝的手晾在半空,晾得手肘酸软,便生了几分不满出来,翻页的时候力道下得重了一些,“哗啦”声如同一把带着金芒的利剑,骤然划破了暖阁里原有的寂静。吓得李长顺也跟着跪了下来,连忙给摇光使眼色,心里直叫姑奶奶,可那位姑娘似乎不为所动,直挺挺地就在原地跪着,分毫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李长顺觑了眼皇帝的脸色,皇帝面色如常,只是嘴角微微下沉,想来是不悦了。他忙悄悄地提醒摇光:“姑娘愣着做什么?快给主子爷上药呀!”
摇光敛着眉目,清清淡淡一张脸,略施粉黛,倒比那些浓妆艳抹、精心打扮的妃主嫔主们更耐看。她的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一字一句不卑不亢,恰好落在皇帝耳畔,“奴才手脚不干净,不敢玷污圣躬。”
好一个不敢玷污圣躬,果然是小家子出来的,心眼儿小,胆子却忒大。舒宜里氏怕是祖传产软钉子的吧?她家软钉子多,她好四处发散?前几日在临溪亭,刚一见面她就送了他一声谙达,叫他心里不受用了好几天,看谁都不顺眼,如今好容易释怀了,今儿又好,直愣愣上御前来顶撞他了,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皇帝撂下书,打量着她,曼声说:“朕今儿刚瞧了个典故,叫做敝帚自珍,朕如今觉得,你很懂得它的意思。”
摇光依旧举着漆盘,回道:“万岁爷学识渊博,知道什么是敝帚自珍。奴才愚见,扫帚只要有用处,便没有好坏之分,理应等同视之。”
这话里话外是说他格局小了,眼里有贵贱,没有天下一家的心。皇帝猝不及防又被给了个软钉子,却依旧散漫地笑着,瞥了一眼李长顺,道:“杵着做什么?宫里不养无用的人,更不养伶牙俐齿的人。朕看你大总管做得久了,眼色却越发没了?”
李长顺耷拉着脸,心想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一边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一边是主子爷,两头都不好开罪,真得要他去给皇帝上药,出了什么闪失,自己的皮还要不要?主子爷不怕疼,他还怕死呢!
大总管的脑子快速转了转,衡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当和事佬比较合适,毕竟这药不是只上这一次,那还有下次下下次,今儿他顶上了,明儿后儿,太皇太后问起来,遭罪的还得是他自个儿。
他于是赔笑道:“让姑娘来给主子爷上药,是老主子的一番心意。老主子挂心着主子爷的伤口,姑娘瞧了,上完药回去,老主子必然是要问的。因此还是姑娘上药最为妥当。何况如今天儿越发冷了,让老主子长久地记挂着反而不好,姑娘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太皇太后是让她来上药的,可不是让她来上眼药。何况再僵持着耽搁久了,太皇太后回头问起来,怎么回话?她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胆子瞬间全收了起来,老老实实将举着的漆盘放在了一旁的杌子上,替皇帝翻起马蹄袖,用白玉方蘸了药膏,均匀地摊在伤口上。
可是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能逮着机会她绝对不放过,因此上药的时候,手上的力道比寻常重了好些,也不吹。疼么,自然是疼的,怎么能不疼呢?她明面上十分细致地给皇帝上着药,是好是坏,万岁爷您就自个儿受着吧!
皇帝耐不住了,微微皱着眉头,“你嘴长着做摆设么?”
李长顺暗暗替自己抹了把汗,这位万岁爷的毒舌,是明眼可见地又进益了。
皇命在上啊,不敢不从。摇光微微眯起眼睛,对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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