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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没注意到兄长越来越冷沉的面色,反而将虞凝霜和他所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已经恢复的语言能力,忽然就有了绝佳的用武之地。
他讲得条分缕析,明明白白,连虞凝霜的一些语气和常用词都模仿到位。
直到最后,将姐弟二人得出的最重要结论——“霜姐姐说,阿兄你是多余的”也完美传达出来,严澄才终于从紧握的拳头、额角的青筋,还有一瞬殷红的眼眶感知到了兄长的惊怒。
严澄嚅嗫着,找了个理由便跑了。
只剩楚雁君长叹一声。
知子莫若母,她拍了拍严铄的手,笨拙地试图宽慰自己马上要落泪的大儿子。
见严铄毫无反应,眼仁都不动一下,周身坚如寒冰雕成的塑像,楚雁君只能无奈劝道。
“霜娘现在今非昔比,在宫中当着女官,自家又有产业。你、你且管管福寿郎,让他莫再去叨扰人家,莫挡了人家的前程和……”
严铄终于抬头看向母亲。
然而,温柔的母亲无视他近乎祈求的目光,还是果断地挑明了那个严铄不愿面对的事实——
“……和姻缘。”
怼人了、三人斗诗
弟弟多次出门去找虞凝霜, 严铄怎么可能不知情?
早在第一次时,深觉此举不妥的宋嬷嬷就曾来禀。
而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严铄回忆。他说担心若是阻止严澄,会激的他神思翻涌, 旧疾复发,于是只说“随他去便是。”
其实严铄心知肚明,他放任严澄所为,不过是在卑劣地利用弟弟。
利用弟弟的天真和虞凝霜给他的宠溺,来维系着自己和虞凝霜之间那细若游丝的联系。
可现在……就连这最后的联系,也要断掉了。
此时,再看着眼前的朝臣们, 严铄忽地被一阵难以名状的惊慌击中要害。
虞凝霜年轻貌美, 有身份, 又有家资。
而本朝民风开明, 妇人再嫁、甚至三嫁都是常事。
很快,求娶之人, 便会踏破虞家小院的门槛。
且虞凝霜的身份极其特殊, 无论是富贵的平民人家,还是偏殿中这些末流的官吏, 与她都算是良配, 可堪说合。
还有谁呢?
严铄陷入自虐一般的记忆搜寻当中。
还比如那个狗熊一样, 举止傻里傻气的谢小侯爷;比如那个狐狸一样,说话阴阳怪气的姜小行头。
严铄兀自在思绪的泥潭中挣扎,那三位朝臣倒是吃饱喝足, 禁不住卖弄文墨, 玩起了斗诗的游戏。
他们以“柑橘”为题, 每人轮流吟诵诗句。
若真是由高材文士来玩这样游戏,是该即兴创作的, 七步成诗,一挥而就,赢得满堂喝彩。
但这三位皆不过弱冠年纪,同是承袭家中蒙荫做了小官,根本没有真正寒窗苦读过。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瓶不满、半瓶咣当的水平,实属又菜又爱玩。
于是他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不现场作诗,而是窃前人之慧,颂已成的诗句。
唯一的限制,是不可犯题,即是不可明晃晃出现“柑橘”二字。
只犯一字尚可,莫要两字连犯便是。
这便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了——诗词用语简洁,柑橘二字连出本来就不太可能。
可以说,九成以上吟咏柑橘的诗句都是只取了一个字的。
这限制规则加的,和没加一样。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珠颗形容随日长,琼浆气味得霜成。”
“江陵橘似珠,宜城酒如饧。”
……
悠悠扬扬的背诵声中,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虽然难度极低,但是自得其乐。
因为不可犯题,而以洞庭代指柑橘又是常事,因此三人念来颂去,“洞庭”倒是成为了最常出现的词语。
“二年洞庭秋,香雾长噀手。”
“书后欲题三百颗,洞庭须待满林霜。”
……
严铄茫然若失地在一旁听着。
他倒不是故意去偷听的,只是自从严澄传达了“霜姐姐说,阿兄是多余的”之后,他近日忧凄不止,举止之间,犹如失魂丧魄。
世间万声,于他而言如秋风过耳,万物也只如云烟过眼,毫无意义,了无痕迹。
看了也就看了,听了也就听了。
唯一会触动他神思的,便是任何和虞凝霜有关系的事情。
因此提起洞庭,严铄倒是想起之前听虞凝霜说起过这个话题。
那是在他们成亲刚满一月之时,虞凝霜在和仆妇们说洞庭龙女和柳毅的故事。
那个传奇故事中,其实也有橘树出场。
洞庭之阴生长的大橘树,正是柳毅前往龙宫的法门。他敲树三声,便有龙宫使者来接。
如今,严铄想起虞凝霜讲起这个故事时的鄙夷,还有那一句轻快欢乐的“日子过不下去就和离喽!”不禁哑然苦笑。
原来一切在最初已有预兆。
亏他那时还茫然不自知,只顾着防备虞凝霜,却没想到人家从早就打着与他决绝和离的主意。
自己实在是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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