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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孝起时,温衾坐在窗边,痴愣地望着窗外。身上只松散挂了件里衣,身体却烫得吓人。
“义父,您伤还未好,又发起热,恐落下病根。”陆孝上前扶住假山一样僵持的温衾,柔声劝慰,“还是先将身体养好,再做打算。”
温衾慢慢抬起呆滞许久的眼珠,寻常日日水润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零落尘土,变得不复清明。
“是,你说的是。”在弥天大谎中活了这许多年,又犯下如此不可饶恕之罪责,怎可自暴自弃?就算是以死谢罪,恐九泉之下,温氏一族与那些曾枉死在自己手上之人,也是要让我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的。
苦笑一声,温衾借力靠在陆孝臂弯上缓缓起身,昨日几乎未进食过什么,又在此久坐许多时辰,温衾甫一起身,就两眼发黑,差点摔倒在地。
“呵,如此十恶不赦,连身体也不愿与我为伍。”垂着头,披散的长发遮住了他苍白的面容,温衾闭上眼,又睁开,浑浊的眼眸露出坚定又偏执的光,像是在绝境中迸发出一股顽强之力。
既未葬在南疆,自是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如今得知了这些阴差阳错的身世,更不可能轻易折在此处,既然往日之错早已酿成,十八层地狱必定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倒不如在这所剩无几的年岁里,放手一搏!
“孝儿,你替为父寻一个人。”温衾半躺在床上,心里快速计划着回燕州后的动作。
陆孝凑过耳朵,听完他的吩咐,又替他掖好被角,转身出去。
温衾还记得,当初自己之所以能够引起宗明修的注意,是因为自己这双与他故人十分相似的眼睛。那位故人于他而言非比寻常,这么多年,温衾不是没有好奇过,但他不论如何调查,也未曾找到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
如今他想起这件事,不再是为了更加了解那个人的内心,只剩下满心满肺的利用。
在青州养病半月,温衾收到燕州传来的密信。春闱暂时告一段落,最后的殿试将于下月初举行,距今还有十余日,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但托陆孝去做的事还未有眉目,温衾心中思忖,现在动身还是再等上几日。
春日的晚间仍有掩盖不住的寒气,陆孝披着夜色走进卧房。脱掉满是水汽寒风的外袍,又在火盆旁驱了驱浸透了骨肉的凉意,陆孝才掀开里屋的门帘,来到温衾面前单膝跪下,带来了将近一个月来最好的消息。
温衾正披着大氅伏在案头书写什么,见陆孝有话要禀,搁下笔,懒懒抬了抬下巴。
“禀义父,您要寻的人,孩儿替您寻得了。”
“哦?人在何处,快带来给咱家瞧瞧。”半月时间,温衾养好的不仅是身上的伤病,也恢复了从前的倨傲和不可一世,仿佛他仍是那个受皇帝信任、被权力和欲望熏黑了心肠的督厂厂公。
“已在前厅候着。”陆孝抬头,见温衾应允,便起身替他系好氅衣的带子,又拿了个手炉递给他,才引着温衾往前厅走去。
前厅站着一名身姿袅袅、形容清丽的女子,他肤白如玉,细如油脂,唇上涂了些不算明艳的口脂,更加衬托出她绝伦之色。一双清亮溪水般的桃花眼,似盛着一壶令人沉醉的佳酿,多看一眼,便要醉倒在她的罗衫裙之下。
“民女燕语冰,拜见大人。”女子一见陆孝扶着温衾走进来,连忙跪下行礼,姿色上乘,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疏离,虽是跪下行礼,但身形并不卑微怯懦。
“好!好啊!”温衾一见燕语冰,顿时眼前一亮,面容姣姣,声色淡漠,性子大方,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人。更重要的,是那双比自己更加引人入胜的桃花眼。
“孝儿。”温衾点点头,入座后示意燕语冰起身,又侧过头示意陆孝上前。
陆孝会意,弯腰在温衾耳边将此女的身家之事悉数告知。
燕家本是边陲永州一户小商贩,家境虽不算殷实,但也吃穿不愁,一双儿女皆是出落的仪表堂堂,求亲之人不胜枚举。
但天不遂人愿,燕家老爷一日突然恶疾,看过许多大夫也难以医治,举家上下为老爷之事四处奔波,家底也挥耗得所剩无几。
前几日燕语冰虽兄长来到青州,恰巧被陆孝派出的探子发现,这才被引到了温衾面前。
有求于人,自然好拿捏。温衾满意女子的清白身世,心中盘算着如何将此人引荐到陛下面前。
“你这姑娘一看便是有大富贵之面相。”温衾笑着呷了口茶,接着道,“你父亲之事咱家听说了,这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买卖,咱家可以允诺替你寻遍天下神医医治你父亲,但你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你可愿意?”
“只要替家父医好怪病,民女愿当牛做马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燕语冰听闻温衾之言,又起身跪在堂前,规规矩矩地给他磕了个响头,神色虔诚又决绝。
“呵呵,你倒是个孝顺的。”温衾越看越满意,开口道,“咱家可无福消受,方才说了,你可是有富贵之命,咱家问你,你可愿入宫伺候皇上?”
“什么?!”燕语冰瞪大了双眼,惊雷般的消息震得她说不出话,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竟能与天家扯上关系,更不提是做天子的枕边人。
“奴家身份低微,恐怕无福消受。”从来听说深宫后院是吃人不吐骨头之处,她燕家只是一介市井草民,怎配与后宫那些各个从小养尊处优世家贵族出身的小姐比拟?被人瞧不起只是最轻的,只怕一着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你便是不愿救你的父亲了?”温衾不悦,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威严,那女子到底只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什么场面,一听温衾动怒,立刻吓得浑身发抖,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哭腔。
“不不……大人息怒!只是奴家、奴家实在是出身低劣……”燕语冰磕头辩解,染红的眼尾更是增添了一丝楚楚,任凭哪个男子瞧见了都会痴迷沉沦。
“呵,好了,咱家既这样说,自然有咱家的道理。”温衾和煦一笑,方才那股压在肩头的威严立时消失无踪,他清了清嗓子,耐下性子引诱着,“你只消回答,是不是愿意为了医治你父亲,而献出自己,成为皇帝的枕边人?”
“况且,进了宫成了娘娘,你们燕家,也会因为你而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听说你兄长也到了可入仕的年纪,若你在宫里立了足,那他往后的仕途……”
“你做了后宫娘娘,便是万人之上,吃穿用度皆是寻常人家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珍馐,权力、金钱、名誉、荣耀全都轻而易举收入你囊中。这样一本万利的事,咱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燕语冰跪直了身体,似乎已从方才的惶惶里抽身,大着胆子仰着头,认真地望着他,问道:“大人,语冰能为您做些什么?”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向来不需过多言语,温衾对燕语冰的满意更甚。他有预感,燕语冰很快将会成为皇帝身边一块不可多得的瑰宝。
“孝儿,带燕姑娘下去好生歇息,我们来日方长。”温衾拍拍手,起身准备离去,“若你乖乖听话,咱家保你无上风光,燕家也会扶摇直上;若你心存异议,外头有的是女人挤破头想要爬上龙床,你身家单薄无势力,就算是哪日整个燕家销声匿迹,也无人知晓,更无人在意。你说是么,燕小姐?”
“语冰愿为公公排忧解难!燕氏一族唯公公马首是瞻!”先礼后兵,燕语冰听明白了,自打走进这间屋子,燕家便没有了退路,她答应便皆大欢喜,若不答应,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晓。连忙端正身形,恭恭敬敬地行礼磕头,应了下来。
“孝儿,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我们便回燕州。”温衾脱下滚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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