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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翎羽还记得, 当年他定亲的时候, 桂花开的正好, 他跟在下定队伍的后面,闻到了院子里透出的花香。
她坐在大厅之中,穿着桃红色衣裳,粉红色的襦裙, 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
听见他进门, 她脚尖微微动了动, 手腕戴着的玉镯轻轻打晃, 然后微微抬起头, 看了他一眼。
这是他想要娶回去的姑娘。
京中的闺阁小姐, 平日参加一些赏花会、茶会都有作诗和对对联, 为的就是能流传一两首诗,博个才名, 好寻得个好人家。
但是她不一样。
宋家诗书传家, 大公子二十岁就主持了月诗会,二公子二十二岁博得功名, 三公子十二岁就在府学拿了头名。
这样的家风, 都没能让她捡起书来。
而是整天在灶下厮混,把自己当成了烧火丫头, 洗衣做饭、养花喂鱼。
宋家的日子,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刚到京都的时候。
那时, 他父亲失踪没多久。
母亲生病,弟弟年幼,他一个纨绔子弟五谷不勤,不事生产,既没有管过家,也没有管过帐。
宗亲们打着照顾幼子的由头,半入住在了翟家,几乎是盯着翟家的家底,时时刻刻念着来掺和一脚。
他白日里疲于应付,晚上要照顾病母幼弟,分身乏术,没多久就瘦的不成样子。
只有宋大人念着和父亲的故交,不仅遣大公子过来探望,还亲自上门询问过。
刑部尚书罗启云铁腕独断,又是先帝的心腹,他手中的朱笔,不知道判了多少京中大员的生死。
刑部衙门就是一个小管事,京中官员都不想得罪,更何况宋天觅是罗尚书的左膀右臂。
他那群见着财就罔顾人伦的亲戚,德行败坏,心思刁钻,谁手里没有几件不可告人的事?
看见宋大人,十丈外双腿都发软,恨不得绕开走。见他对翟家处处维护,一个个再不甘,也偃旗息鼓,尽数散了去。
所以,趁月底宋大人休沐的日子,他带了点薄礼,特意上门道谢。
正好撞见来宋家投靠的她。
她那年不过十七岁,却出落的十分漂亮,嘴角沁着笑,牵着裙子,拒绝了仆妇的搀扶,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安稳落地,然后似是意识到什么不对,连忙整理裙摆,似模似样的迈着小碎步进了宋家门。
跨过臺阶时,以为别人看不见,悄悄的踢了踢绣花鞋。
那时他就在想,这个姑娘和死气沉沉的宋家,有些格格不入。
再见,是在半年后。
母亲祈愿去空圆寺,她身体不好,忌口甚多,服侍的丫鬟是新换的,对寺庙不熟,
他只好亲自绕到后厨。
隔着门就看见她蹲在灶前,从灶膛里扒拉出一个烤的焦香的玉米。
双手烫的来回翻动,却还是忍住没有扔掉。
他发现自己很久没有笑过了,板着脸:“你偷——”
她愣了下,底气不足,却还是抬着头,视线不躲不避,理直气壮:“偷吃的哪叫偷。”
“哦?”
“算了,今天你运气好,见者有份。”她将玉米掰成两段,痛心疾首的分了他一半,“这可是涂了蜂蜜和调料的。”
……
再后来,几次遇到,几次交集。
只是在宋家呆的越来越久,她也变得越来越有规矩,最起码面上看是这样。
跟着宋夫人参加各种宴会,来往在宅院女眷中。
她长得好看,一些家世好的人就打起偏房的主意,不过宋夫人将她当女儿看,哪舍得她受这份委屈,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放出话来,宁愿低就为妻,也不高攀为妾。
宋侍郎的女婿——
一时间,京中寒门落魄子弟,心思浮动。
其中条件比他合适的,并不少。
他知道,自己要是再等下去,可能就等不到了。
于是他亲自登门宋家,自己给自己做媒,自己给自己作保。
面会、纳彩、下定,定于三年后成婚——他父亲生死不明,按照规矩,要守三年代孝。
一切都顺利的让他以为,这个姑娘,本该就是他的。
她长得好看却不自知,每日素面朝天,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他替陈家那个纨绔子弟摆平了顾家的事,得到的报酬给她打了一副头面,金镶玉的耳坠,掐丝的步摇,雕着桃花枝的镯子。
那时她在宋家,还戴不了那样的打眼的首饰。
所以首饰攒了一套又一套,都没有送出去,总想着,过门后,他们的日子还长。
他会给她穿体面的衣裳,吃随心的食物,戴精緻的首饰。
在外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没有外人的时候,也不妨去厨房烤个玉米地瓜,一人分上一半。
他翟翎羽少年掌家,青年掌军,无时无刻不在算计。
却没有算到。
到头来——
他只能一个人坐在灶前,看着炭火里的玉米,烧成灰烬。
一旁的亲兵端来热水和毛巾,走在一旁站着,小声道:“二公子来了。”
翟翎羽从灶前站了起来,双手放在脸盆中:“他想凑的热闹不是都凑完了吗,怎么还在云锦?”
“说是——长时间没有见您,怎么着也得聚一聚,所以得知您要来云锦,就特意等着。”
“这次理由倒是很稀奇。”翟翎羽用感布擦了擦手,嗤笑一声,“他哪次见了我不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去年刚跟我打了个照面,第二日就一个人偷偷溜了。今年年初,我刚逮住他人想吃顿饭,面还没见上,他就跟逃似的跑到山庄打猎,也不想想数九寒冬,哪来猎物给他打?”
亲兵笑了起来:“二公子不还是孩子么。”
“十七岁的孩子?”翟翎羽挑眉,“你十七岁,孩子都出生了。”
“大人,那不一样——”
世家公子跟他们这种穷苦人,怎么能放一起比呢?大人自己不是二十好几了,也还没成婚么。
翟翎羽:“你让他在前厅等着我,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抽个最快的时候。
几个月不见,都可能变化不少,更何况是他们兄弟俩。
仔细回忆一下,两人竟是一年多没有打过照面了。
翟翎羽踏进前厅大门时,看见桌子前那个站着的红衣少年,一时间都不能确认这是不是自家的弟弟。
“翎赤?”
翟翎赤听到声音,第一反应居然是抖了抖,双腿有些发软。
他扶了把椅子坐下,侧过头看向翟翎羽,有些虚弱的笑道:“哥,你忙完了?”
——这才是正常反应。
翟翎羽走到另一侧坐下,正对着自家弟弟,不着痕迹的打量起他来。
他喉结明显,声音也有了成年男子的低沉,脸长得像母亲,秀气的脸和五官都被眼底的英气压住了。
除了那件娘里吧唧的红衣之外,倒还算长大不少。
翟翎羽端起茶盏,同时端起的,还有长兄架子:“秦先生的讲学听的如何了?”
翟翎赤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眼前这位元,认识的人知道是他哥哥,不认识的还以为是他爹呢。
“听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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