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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素包子直到放凉了也没有被吃掉。江浸月将出租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放在了窗边,趴在窗沿上看着天空发呆。这间出租屋在12楼,因临近大学城,租金不低。江浸月的家境并不富裕,只是普通家庭,父母一辈子都在远离h市将近一千公里的泽县,开了一家小超市,也会在门口卖一些烤肠之类的小吃,收入并不高。因江浸月的特殊性,他没办法住学校的宿舍,甚至没办法坐人群密集的火车,连来h市都是花了将近一千块包车过来的。这次来h市上大学,是江浸月第一次离开泽县,他的母亲王小丫是想来送他的,可小超市事事都需要王小丫打理,若是送他来h市,必定要关店几天,几天的收入对他们家来说非常重要,损失不起。至于江浸月的父亲江望丰,从来什么都不管。这间出租屋是王小丫费尽心思托人打听到的,背着江望丰偷偷租下来,甚至早早就将想在店里帮忙的江浸月赶了过来。窗外的日头渐渐升高,12楼的风有些大,将两旁淡蓝色的朴素窗帘吹起,也吹乱了江浸月过长的碎发。挡着眼睛的头发被吹起,露出江浸月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的眉眼,可江浸月本人从来是厌恶自己长相的,他下意识将头发往下压了压,想起12楼的窗外根本没人会看他,才放下手。亮黄色的手机正“叮叮”声不断,h大的新生q-q群十分热闹。有人在群里发了一个h市大学生兼职群的邀请链接,因聊天的人太多,很快被刷了上去。江浸月往上翻聊天记录,点进邀请链接加进了兼职群。兼职群有大几百人,不同于新生群的热闹,里面没有人闲聊,只有一条条兼职信息。江浸月一条条往上翻,群主这时发了一条新消息:代办健康证,200块/人,不需要等也不需要去医院,新加群的学弟学妹们不考虑一下吗?去kfc、麦当劳兼职都需要健康证的呦~江浸月指尖悬停在手机屏幕上,脑海里浮现母亲王小丫不到40岁就已经格外沧桑的脸庞。小学六年级前,江浸月一直是一个让人十分省心的孩子,饭量小、什么都不要,能自己做到的事情从不需要妈妈帮忙,王小丫只需要一点点钱就能养活他,可小学六年级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一切都变了。这些年,江浸月一直在逃避,此时不过稍触回忆,身体立刻开始颤抖,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掐住,眼前阵阵发黑。他抓紧手机,靠在窗沿,咬牙硬撑。他的感官在此时像是失效了,明明他身处只有他一人的出租屋,却感觉耳边满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大笑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地板被什么尖锐物品刮过的声音。耳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身体传来阵阵剧痛。“怎么搞的?买家要的是女孩,怎么绑了个带把的?”“这小娘娘腔白白净净这么漂亮,谁能想到是个男孩!”“抓都抓了,想办法卖了吧。”“怎么卖啊?抓他的时候搞出那么大动静,现在到处都在查我们!”手机自江浸月苍白的指尖掉落在地,他紧紧捂住耳朵,声若蚊蝇:“假的,是假的,已经过去了……”明明他捂住了耳朵,可那些对话声依旧清晰地响在耳边。那些他一直刻意回避的记忆,从来没有被遗忘,一直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江浸月从椅子上倒下,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双眸空洞地看着前方。眼前的漆黑消散,他看到了小小的自己缩在肮脏的墙角。衣着邋遢的几个男人围着他咒骂、说笑,对着他拳打脚踢。江浸月缓慢地眨眼,泪水自眼角无声滑落。小学六年级,江浸月被人贩子绑架,被关了整整三个月,那三个月宛如地狱。他空洞的眼珠看向自己的指尖,如今已纤细漂亮的手指不断缩小,在他眼中变回了小时候小小的模样。那只手鲜血淋漓,指尖扎着钢针,指甲被硬生生拔掉,几根手指呈现不正常的弯曲。江浸月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念着:好疼啊……谁能救救我……慢慢,江浸月闭上眼睛,晕了过去。等江浸月恢复意识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日光消失,屋内漆黑一片,只有被风吹起的窗帘刮蹭着大开的窗户,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眼前的漆黑让江浸月猛地坐起来,踉跄着跑去开灯。白炽灯亮起,黑暗远离,江浸月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肚子一片嗡鸣,明明饥肠辘辘,江浸月却不想吃东西。他缓了一会儿,捡起手机,扶好被带倒的椅子,重新坐回窗边。往日梦魇如束身地狱,在那三个月后便将江浸月永远地困在了里面,严重的触碰ptsd让江浸月的生活再无法正常普通。可日子总要继续。江浸月重新点开q-q群,加上了兼职群主的q-q,报名了办理健康证。出去兼职比排队买包子更困难数倍,人群中免不了的肢体碰触是江浸月如今面临的最大考验。放下手机,江浸月抬头看窗外的月亮,12楼的月亮似乎近了不少,他抬起手,指尖顺着月亮的轮廓描绘。
h市的月亮并没有比泽县漂亮,江浸月视线下移,又看到了自己的手。他的指甲好好地长在手指上,上面没有插着钢针,也没有淋漓的鲜血,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代表着健康。江浸月点开属于自己的贴吧“月的小窝”,发了一条新的帖子:我的手还挺好看的。人生 怕响在脑内的声音惊得江浸月僵在半空,怀中属于另一个人的陌生体温和触感让江浸月浑身颤栗又抗拒。他低头,正对上陆清眠看过来的黑眸。那双眸子黑漆漆的,映不进半点光芒,此时却映出了江浸月没有任何遮挡的漂亮脸蛋和身后白到近乎发光的羽翼。江浸月的双眸不同于陆清眠吞噬一切的漆黑,澄澈、清透,小心翼翼地藏着害怕和彷徨。两人停在10楼左右的高空中,脚下是灯火辉煌的城市,晚风吹过,陆清眠嗅到了来自江浸月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清凉干净又带着些许苦涩的中药味,那是来自江浸月最近总涂抹在后背肩胛上药膏的味道。他后背初生的羽翼缓缓扇动,两人对视间,一根洁白的羽毛飘然落入陆清眠怀中。陆清眠捏起羽毛,神情上没有一丝从高楼坠落的恐惧,淡漠得仿佛差点死掉的人不是他。羽毛被举到江浸月眼前,陆清眠开口:“我是不是见过你?”江浸月本就在努力克制将陆清眠扔出去的冲动,蓦地被陆清眠的问题吓到,双臂下意识松开,陆清眠再次坠落下去。坠落中的陆清眠仍捏着那根羽毛,洁白柔软的羽毛被下坠时带起的风吹得凌乱,陆清眠手脚放松毫不挣扎,黑眸静静地看着悬停在半空中的江浸月,任由自己不断坠落。江浸月急速跳动的心脏几乎逃出胸膛,他咬紧牙关,双翼用力一扇,俯冲下去,再次抱住了陆清眠。这回他怕自己松手,双手紧紧揽住陆清眠的后背,因两个人过大的身高差距,倒像是他整个人扑在陆清眠怀中。陆清眠垂眸,看着江浸月身后的羽翼,修长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江浸月的翅膀与后背连接的肩胛处。向上飞的两人在空中突然歪斜打转,江浸月的四肢、腰际突然酸软一片,他咬牙稳住身形,带着陆清眠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出租屋大开的窗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两个人几乎是滚进了房间内,将窗边的东西撞倒一片。江浸月慌乱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拿起厚重的眼镜戴上,又捡起口罩往耳朵上挂。他只来得及挂上一边耳朵,陆清眠已经走了过来。敏感察觉到另一个人的靠近,江浸月猛地转身,紧紧盯着陆清眠,身体不断后退。明明坠楼的人是陆清眠,害怕惊慌的人却是江浸月。江浸月一对柔软又漂亮的羽翼缩在身后,因主人的惊慌微微打颤。他顾不得思考什么金手指,他只知道他突然长出了一双翅膀,还被别人看到了。这个人此时坦然地站在他的房间里,一步步向他靠近。陆清眠指尖还捏着那根羽毛,他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流淌下些许鲜血,是被玻璃碎片划破的,江浸月下意识地看向了那道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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