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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可以搬到这儿来,”扎克罗说,“画室的学生们都住在这里,那会更方便你在画室学习。”

温芙愣了愣,她不太确定地问:“您是说里昂先生的画室吗?”

“这儿难道还有其他的画室吗?”扎克罗故作惊讶地说。

“不久之前他刚刚向我抱怨过,黛莉因为祖母过世已经很久没有去他那儿上课了,他想知道为什么连你也一块不见了。”

温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迟疑地说:“我以为我的工作是陪黛莉小姐一块上课。”

扎克罗笑了笑:“那么看来他已经认可你是他的学生了。”

公爵离开之后,温芙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她像是需要点儿时间来理清今天发生的一切,没有人来催促她离开,她突然成了这里的主人,可以在这儿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霞光透过窗户铺满了整个房间。

书房外有人推门进来,温芙以为是负责打扫的仆人,一回头却发现是泽尔文。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她在这儿,见到她时两个人都愣了愣。

“我来拿些东西。”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像是解释那样对她说。

温芙看着他走到邻近的书桌旁,那张桌子上还堆着几本书,一支钢笔的笔盖没有旋紧,被随意地摆放在桌面上,好像它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了一会儿,十分钟后就会回来。

泽尔文清空了那张桌面,就像是抹掉了这张桌子的主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痕迹。

温芙沉默了片刻才问:“你还好吗?”

“你指什么?”

“最近发生的一切。”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泽尔文说。

关于那场教堂的刺杀引发了很大的风波,关于这场刺杀背后的主谋,城内则众说纷纭。亚恒带人及时赶到镇压了动乱,可惜并没有来得及留下活口,那些刺客应当是一群死士,尤其是最先在二楼发动刺杀的那些人,他们在一开始就报着必死的决心,因此眼看侍卫赶到都在第一时间选择自尽,这使整件事的调查难度大大增加。

起初审判庭找到了一些证据,其中一部分与尤里卡有关,但是尤里卡已经死了,于是又顺势牵扯出部分与老公爵夫人来往密切,也就是支持泽尔文继承爵位的家族成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泽尔文对此毫不知情,那天在危急时刻从一楼反锁的大门也很难不叫人对这位殿下产生怀疑。于是一时间艾尔吉诺的宫廷里人人自危,所有人都谨慎地选择保持沉默,以防自己也被牵扯进这桩莫名的谋反当中。

泽尔文作为这场风暴的中心,除了在安娜葬礼那天短暂露面之外,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眼前,就算是温芙也是时隔几天第一次私下见到他。

不过他的状态看起来并没有像她想得那么糟糕,他看起来很平静,只是显得有些孤独。温芙注意到他胸前的衣襟上依然别着一朵白色的桔梗花,在杜德,那代表着对逝者的悼念。

温芙坐在靠窗的那张桌子前,泽尔文看着她忽然说:“我第一次注意到你的时候,我就坐在这儿,而你站在那下面。”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温芙这才意识到她正坐在他的书桌前,而几个月前她压根连靠近这儿的资格都没有。

泽尔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自嘲地说:“谁会想到将来有一天,你会成为这儿的主人。”

“这间公馆不会属于我。”温芙对他说,“我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会在遗嘱里这样写。”

泽尔文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她跟你说了什么?”

“一些关于洛拉和公爵之间的事情。”温芙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不重要了。”泽尔文摇摇头,他靠在那张桌子上忽然说,“我已经决定去阿卡维斯了。”

温芙有些吃惊,但又并不感到太过意外:“因为教堂的刺杀吗?”

泽尔文没说话。于是温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公爵或许并不怀疑你。”

“或许吧,”泽尔文说,不过他自嘲地扯了下唇角,“你听过有关我出生的传言吗?”

温芙因为他的话忍不住抬起头,那一刻她甚至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不过泽尔文说:“他们说我身上可能并没有流着艾尔吉诺的血,所以父亲迟迟没有确立我继承人的位置。但我从没相信过那些话,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是艾尔吉诺,祖母不可能支持我继承爵位。”

“我从没有怀疑过祖母爱我,但是你看,我很早就知道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泽尔文看着她忽然间轻轻地笑了笑,“信任也是。”

他靠坐在桌子旁,双手搭在桌沿上,夕阳温柔地包裹着他,他的黑发凌乱地垂下来,虽然唇角带着一点笑但依旧像是一只失意的小狗。

温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或许泽尔文自己也不知道。她看向他手边放在桌上的那几本书和书上盖上笔帽的钢笔,它们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而不久之前,他又刚刚失去了他的祖母。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温芙慢吞吞地说。

泽尔文收起了他搭在地上的脚尖,挺直了背,像是收起了一瞬间的软弱:“我不需要……”

但是温芙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说道:“九岁的时候,爸爸去世了,我们欠了很多钱,每天都有债主上门讨债。妈妈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带着我和哥哥去了乡下,那时候我们经常连吃饭都是问题。”

泽尔文愣了一下,他抬眼看向坐在面前的女孩,发现当她回忆这一切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温芙坐在椅子上,需要半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窗外落日的余晖映在她乌黑的瞳孔中,像是金色的波纹。

“如果你觉得现在的自己一无所有的话,那么这种感觉我在九岁的时候就已经体会过了。”温芙看着他忽然间笑了笑,“起码我离开杜德时,不会想到我将来甚至可以拥有一座全杜德最好的公馆。”

她瞳孔里刺眼的落日化为了温柔的晚霞,泽尔文知道她在开玩笑,这叫他也忍不住冲她弯了弯唇角。他搭在桌子旁的手微微一动,于是放在书上的那支钢笔滚落到了地上。

温芙弯腰替他捡了起来,又起身递给他:“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九岁的我可以的话,那么现在的你也可以。”

泽尔文沉沉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窗外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投映在昏黄的墙上,与他的挨在一起,仿佛他们是亲密到可以相互安慰的关系。

他从她手上接过那支钢笔,又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猝不及防地用力将她拉到了怀里。温芙全身僵硬了一下,不过她没有立即推开他。

泽尔文克制而短暂地拥抱了她一下:“谢谢。”他在她的耳边叹息一般说道。

几天后,温芙得到了泽尔文动身前往阿卡维斯的消息。

彼时她坐在画室正在纸上完成一张练习,窗外的蝉鸣声渐弱,日头偏转,她像是忽然间才意识到杜德的夏天原来这么短暂。

第29章

泽尔文在夏天结束前离开了杜德,他的离开如此突然,以至于使不少人联想到不久前圣心教堂的那场刺杀,不过等到秋天的时候就没什么人再提起他了。

扎克罗一向是个随和健谈的君主,但是在泽尔文走后,他就不愿再在任何人面前提到这个孩子。人们摸不透公爵的心思,于是众人默认那个本该在十八岁生日那天被承认身份的继承人遭到了流放。

人们不再提起这个名字,就好像杜德原本就只有乔希里一位继承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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