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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传来洗洗涮涮的声音,弋戈原本以为是蒋大公子扮五好青年扮上了瘾,这一大早就来给她当田螺姑娘。仔细听了来几秒,却觉得不对劲——
打蛋的声音、煮水的声音、洗锅的声音,这些叮里当啷洗洗涮涮的动静,她太熟悉了。
曾经有十几年,她每天早上都在这样的声音中醒来,带着银河去山上野一圈,回来刚好吃上热乎乎的早餐,洗把脸就去上学。
弋戈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终于还是被中秋磨着起了床。
套上拖鞋走出卧室,经过堂厅,有点不知该如何往厨房去的时候,外头院子里传来清脆的一声——
“妈,有个哥哥来了!”
扭头望去,是个短发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吧,穿一条嫩黄色的五分裤,松松垮垮掐在腰上,露出两截细得像杆子似的小腿,左边一块创可贴,右边一道结了痂的长长伤口。
蒋寒衣拎着早餐跟在她身后,也是一脸疑惑。
陈春杏系着围裙,还没从厨房里走出来,先听见她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姐姐还在睡觉!”
话音刚落,才看见杵在堂厅里的弋戈,表情和脚步同时一顿,怔了会儿才笑道:“醒啦?我听你小外公说你昨天晚上到的,想着你早上没东西吃,就来帮你做点儿……”
话说得局促,又瞥见门外的蒋寒衣,觉得眼熟,“这…这是……”
“阿姨好,我是蒋寒衣。”蒋寒衣上前先打了声招呼,又把买来的早餐放在堂厅桌上,边拆边说,“买了小笼包和汤粉,你想吃哪个?”
陈春杏手里还拿着锅铲,听他这么说,自然尴尬。
弋戈也没想好该作何反应,说实话,她当然不喜欢陈春杏这大早上的突然出现在她家里给她做早饭——虽然这里八年前也算是她的家。可她也不想一上来就闹得那么僵,毕竟,她的确是想见见她才回来这一趟的。
近八年没见,陈春杏胖了许多,但因此也不见老,看起来反倒比从前气色好些。原本总盘在脑后的长发剪短了,贴在耳后,显得利落。
双方僵持,倒是那小姑娘不满地说了句:“我妈妈做了饭啊!”
嗓门大,声音脆,像初生的百灵鸟,有用不完的力气。
陈春杏把小姑娘把身边一拽,正要教训,弋戈开口道:“一起吃吧,他不知道你会来做饭才买的。”
“好…好。”
陈春杏做好了早餐端上来,干拌面、卤鸡蛋、炸油饼,还有一盅肉饼汤,另外还炒了个菜心,用丰盛形容简直是委屈了这一桌早餐。
老房子许久没人住,堂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味,使席间的氛围更尴尬了。弋戈没想好要说什么,蒋寒衣不愿意开口,小姑娘似乎对他们这两个连谢谢都不会说的家伙很不满,总是拿眼睛斜过来,陈春杏倒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弋戈第四次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放下筷子,平静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陈春杏一愣,忙摇头,又夹了块肉饼放进她碗里,“也没什么,就是看你瘦了好多,多吃点。”
肉饼是有嚼劲但不柴的口感,能吃出来是没放淀粉的,但仍然很嫩,这是陈春杏多年来的独家秘笈,弋戈从小就很喜欢。
弋戈看着旁边的小姑娘,她吃饭很乖,大口大口地啃蔬菜,像只小兔子。弋戈这会儿才发觉小姑娘脸型五官都像极了陈春杏,鹅蛋脸,也是杏眼,鼻头小巧圆润,分明和陈春杏一模一样,是敦厚乖巧的长相,可气质却似乎是泼辣爽利的,与陈春杏截然不同。
她笑了笑,问:“这是你女儿?”
“是,快,跟姐姐介绍自己!”
小姑娘看起来不太乐意,看了眼被弋戈搁在碗里没吃的那块肉饼,娇蛮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我叫陈知知,三年级!”
陈春杏拿胳膊肘搡她一下,“那什么表情,有礼貌点!”
陈知知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牙尖嘴利地反驳:“吃了别人做了饭还不说谢谢的人才没礼貌呢。”
第108章 一如少年时。
陈春杏一脸尴尬,弋戈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一直默默不语的蒋寒衣咳了声,率先说:“嗯……谢谢阿姨。”
陈春杏忙摆手说不用,弋戈见小姑娘颜色稍霁,笑了笑又问:“哪个 zhi?”
陈知知这才认真道:“知识的知和知道的知。”
这不是同一个知?弋戈觉得小姑娘有趣,点点头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陈知知有点害羞,梗着脑袋愣了一秒,低头迅速扒完剩下的两口面,把地上的书包往肩膀上一挂,飞也似的出门了,“我上学去了!”
她像一只小鸟似的,飞奔的背影中,短发乱糟糟炸开在脑袋上,在耀眼的阳光下像笼着一圈金光,蒋寒衣看着不禁笑起来。
陈春杏有些头疼地叹道:“一天天疯疯癫癫的,不像女孩子……”
弋戈顿了顿,淡淡说:“挺好的。”
陈春杏似乎也觉得自己失言,又笑说:“不过成绩好,转来没多久,开学考试考了第一名呢。”似乎是不想把女儿夸得太好,说完又皱眉补一句:“但是也让人头疼,天天在学校里跟人家打架,这才不到一个多月,班上男生都快被她揍了一遍。”
弋戈笑了笑,想到她只带着女儿回到桃舟,犹豫了一下问:“…她爸爸?”
陈春杏倒也不避讳,扯嘴角笑了一下说:“离了。”
弋戈对陈进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当年饭店里那一面,但很清晰地记得陈进似乎是个敦厚温和的中年人,不过仅仅一面之缘也难看出人究竟怎么样,更何况人都会变。她对陈春杏的离婚原因没什么好奇心,也没觉得有安慰的必要,便只是点了点头。
陈春杏却似乎很有倾诉欲,叹了口气又说:“本来两个小孩我都想带走,但她爸爸不肯把小的给我,他也不要这个大的,没办法……”
弋戈和蒋寒衣交换了个眼神,问:“小的是个男孩?”
陈春杏点点头,说:“我想着也好,小的在她爸爸那里也不会受委屈。知知就不一定了,要是跟着她爸爸,肯定要被欺负的……”
两人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然而即便觉得不忿也没什么可说的,这样的事情哪里新鲜呢?弋戈默然地点了点头。
陈春杏又道:“所以我就跟知知讲,她自己要努力,要好好读书。如果她能像你一样聪明,以后也能拿个状元回来,就能跟你一样上谱。她爸爸那边是不肯给她上家谱的,我们自己总要争气。”
弋戈当年高考是市状元,在桃舟的那个暑假,被弋维山和村里一众叔叔伯伯捧着上了族谱——据说这是天大的荣耀,因为按规矩,女孩子是不上家谱的。
弋戈当时不明就里,只知道小外公为这事很开心,那她就也开心。
听陈春杏这么讲,却皱了皱眉,冷冷地直言道:“上不上谱也没什么重要的,小姑娘自己开心就好。那个族谱是户口还是身份证,是不上就算黑户了还是怎么?”
陈春杏被她斥得一愣,想了想,又以为她只是一向与弋维山不合所以连带着也看不惯整个弋家,便叹声道:“但上了谱,总是被承认的……现在她跟着我在这里,虽然也姓陈,但人家总觉得是别人家的女儿咯……”
蒋寒衣愈听愈皱眉,这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道理?姓什么不都是她女儿,上不上那个所谓的族谱不都是这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弋戈默了会儿,没再同她争辩,只道:“你回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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