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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红薯片和土豆片之间纠结时,叶怀棠忽然凑过来,轻轻说:“点你自己喜欢的。”
他的声音不像同龄男人那样低沉,反而有一种清澈的明朗,但又和蒋寒衣这种少年人的清亮不同,似乎更有磁性一些。如果要夏梨选择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她会用,“疏朗”。
风神疏朗。树影疏朗。月光疏朗。疏朗可以形容样貌、性格、气质,就是不能形容声音。但没关系,夏梨仍旧为她的用词而暗暗得意——这是奇妙的通感,反正叶老师肯定懂的。
叶怀棠靠得并不近,而且轻轻地说完一句话之后就立刻退开了。他是故意的,小女孩最受不住的就是这一瞬的亲昵,和亲昵后的克制,这所谓的“绅士风度”。哦不对,在夏梨这里,应该说成“君子风度”。
因此他现在欣赏着夏梨轻轻抿嘴“嗯”了一声后的微妙动作:矜持是她握紧铅笔的小手,放荡是她漫出血色的耳朵。这是少女的美妙,他多年来沉溺其中,并为此付出无法计量的心血,从皮囊到灵魂,从八公斤的哑铃到金庸和纪伯伦。
他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挪开,拨冗应付另外三个小孩。一个无趣,一个傻气,另一个倒是赏心悦目,可惜审美糟糕——他们都不值得他付出心血。
范阳笑着恭维他摘掉眼睛之后更帅了,蒋寒衣涮了满满一漏勺的牛肉,全部舀进弋戈的碗里,而弋戈……她好像只看得见眼前的牛肉似的,吃得安静而专注。难得她吃相并不难看,可还是俗。
一顿饭吃得非常愉快,叶怀棠大概是唯一一个愿意忍受范阳满嘴跑火车的老师,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俩在聊,蒋寒衣偶尔插几句。弋戈除了让蒋寒衣别给她夹菜之外就不怎么说话,因为忙着吃;夏梨也一直很安静,因为教养。
看,这就是区别。
叶怀棠又给夏梨夹了两片肥牛,轻轻说:“多吃肉,小姑娘这么瘦。”
他主观上并没有影射谁的意思,可如果弋戈会为此难过的话他觉得也算一件功德——她的确应该有些自知之明。可惜弋戈没有,她在认真地剥一只基围虾。
孺子不可教也。
吃得差不多,叶怀棠起身去结账。
饭桌上骤然只剩下最熟悉的同龄人,夏梨却反而变得不自在起来。她隔着火锅的热气看对面的弋戈,她还是那副样子,不论是听课、写作业还是吃饭,什么都事不关己的样子,即使这一次是她考了年级第一。蒋寒衣殷勤地替她烫着各种食物,也用眼神替她挡住范阳的揶揄。
没有人打算问问她的期末成绩,没有人羡慕她如此被叶老师欣赏,连范阳都只顾着笑弋戈“一哥肚里能撑船呀”,夏梨忽然觉得无趣。
叶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叶老师怎么还不回来?
叶怀棠在柜台和夏梨的姑姑姑父寒暄了很久,主要是在争执这段饭到底要不要付钱。最终叶怀棠坚持留了五张百元纸币在柜台上,笑道:“既然您不收,我就厚脸皮把零头给抹了。”
姑姑大惊失色:“哪里要这么多!总共也才三百多!”
叶怀棠点点头,抽回一张纸币,“那正好!”
姑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晃了一枪,无奈地叹道:“您是老师,怎么好让您花钱!我们家夏梨还要麻烦老师多关照!”
当然,他会认真关照。
叶怀棠笑得谦逊:“当然,夏梨是很好的孩子。”
两个男孩子风卷残云地打扫完剩下的边角料,打算分别送两个女孩回家。
走到门口,叶怀棠却忽然问:“你们俩住在哪?我送你们回去。”
蒋寒衣笑道:“不用了老师,我和弋戈住一起,范阳和夏梨也住一块儿,我们自己回去就行,放心吧!”
叶怀棠听到前半句还暗自窃喜,可后半句就不那么令人愉悦了。不过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微笑道:“那先一起走吧,顺段路。”
“好啊,叶老师你住教室宿舍吧?”范阳接茬。
“嗯,走吧。”叶怀棠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江城的夜极热闹,沿着街道一路走下去,烧烤店、龙虾店、大排档,都还灯火通明,光着膀子的啤酒肚男人们坐在露天方桌边谈天侃地。
范阳吃嗨了,没大没小地勾着叶怀棠的肩膀,又开始叽里咕噜地跑火车,从自己悲催的语文成绩说到“老叶你为啥这么帅我老了也想这么帅要不以后我就叫你叶帅吧”,简直是喝了假酒的程度。夏梨走在叶怀棠另一边,清楚地听见叶怀棠在应付他的间隙不住叹气,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与前面三人的热闹不同,蒋寒衣和弋戈并排走在后面,很安静。主要是弋戈很安静——她有点发饭晕。
或者不是饭晕,只是她最近有点小小的惆怅。她想三妈了。她不是那种能在长辈怀里撒娇的孩子,心里这点黏黏糊糊的依赖也绝不会向外表露丝毫,可想念越是憋在心里,就越是令人惆怅。
晚风轻轻吹拂,弋戈闻着街边各种大排档的浓郁香气,眼皮昏昏沉沉的,直想睡觉。
“喂你看着点儿路!”蒋寒衣眼见她迷迷糊糊地就往树上撞,忙一伸手拽住她手腕把人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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