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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小少爷来之前风头十足,来之后也没让大家失望,他没什么大城市的架子,长得又讨人喜欢,很快就跟大家伙打成一片。
弋戈对此并不关心,只远远围观过几次,心想这人可真是话多。
却没想到,这人不仅话多,还事儿多。
蒋寒衣性格开朗大气,又是天生的乐天派,从繁华的省城转到吃个肯德基都得坐半小时车的小镇里也没有丝毫的不适应,不过两天就和班里同学都混了个脸熟,还交了几个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除了班上老考第一名的那个弋戈。
事实上,在他刚转学来的第二天,新兄弟就告诉他,“弋胖子”不好惹。蒋寒衣问她怎么不好惹,那兄弟嘀咕半天说不清,高深莫测地用新学的词语总结了一句“她很孤独,没朋友”。
“孤独”。对一个二年级小朋友来说,这可是真一个严重又高级的词。
蒋寒衣小时候大概是个满级傻白甜,一听“没朋友”,心想好可怜。又经观察,发现弋戈确实独来独往,不爱跟人说话,成绩好到几乎每一次都考双百分,但就连老师表扬她的时候她也不笑。
后来又听爷爷说,弋戈父母都在江城做生意,她从小是在桃舟被三伯和三妈带大的。她三伯身体还不好,常年躺在床上,三妈忙不过来,弋戈有时候还得帮忙做饭洗衣服。
这话一听,蒋寒衣的热心肠是彻底冷不下去了,他想到《暖春》里可怜的小花,脑补了一出小女孩寄人篱下受尽欺负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情剧。于是蒋小少爷忙着下河抓鱼上树掏鸟蛋的充实山村生活中又多了一项任务——思考如何帮助弋戈。
但弋戈实在是太难接近了,蒋寒衣回回嬉皮笑脸地往她身边凑,回回热脸贴个冷屁股。有一次把弋戈惹毛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白眼瞪过来,吓得他往后摔了一屁股蹲——那时候弋戈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的,板起脸做凶相特别吓人。
然而蒋寒衣除了热心肠,另一个优点就是执着。他不敢再去烦弋戈,但心里仍然记挂着,怎样能让这位没朋友的大姐开心一点。
半个月后,蒋寒衣终于找到一个机会。
爷爷所里的一只警犬不知什么时候跟村里的土狗暗度陈仓,生下一窝狗崽子来。总共六只,样貌各异,还有两只白毛的,特别可爱。
小派出所任务清闲,留着这么多狗没用,蒋寒衣又不忍心看它们无家可归,就赖着皮跟爷爷要了来,说可以送给班上同学养。
放学后在自家院子门口把六只狗崽子排成一排,果真吸引了一大批同学前来围观,而且主要是女同学。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小狗狗真可爱,蒋寒衣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仿佛她们夸的是他真帅。
等到几个女孩子陆续抱走了小狗狗,蒋寒衣见她们脸上的笑容,忽然灵机一动,要不送一只给弋戈?
女孩子应该都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吧!而且有一只狗狗作伴,弋戈也就不算没朋友了。
蒋小少爷行动力尤强,说干就干,一低头,却发现六只狗子只剩了一只。
这被挑剩下的一只还活像是在娘胎里被它那五个兄弟胖揍过几个月,长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丑得实在很令人抱歉。
蒋寒衣犹豫了,把狗崽子揣回自己家养了一个星期,寻思着要不换条好看的再送给弋戈去。
谁知那丑狗越养越顺眼,蒋寒衣还跟它培养出了感情——“行走江湖,怎能以貌取狗?!”侠义正气上了头,蒋寒衣一咬牙一跺脚,揣上小狗就翻了弋戈家的院墙。
至于当年为什么有门不走非要爬墙,这是许多年后的蒋寒衣也没想明白的丢脸事儿。
初春傍晚,天色都比平时好看些。
蒋寒衣在粉黛色的天空下看见弋戈独自坐在院里,她手里握着一把鹅卵石。
弋戈拿了块石子,手臂轻轻向后扬起,瞄准五米开外的一个水桶,快很准地丢了出去。
“咚”的一声,石子准确地落进那收口略窄的小桶中。
她紧接着又瞄准扔了第二个,可惜这次准头不怎么好,没进桶。但石子打到树上,震动树干,桃花便纷飞而下,如雪一般。
蒋寒衣看呆了。
弋戈投得可真准,比他们那几个不懂装懂的兄弟投的烂球好多了,他想。
从侧面看她的脸肉嘟嘟的,像蜡笔小新。但她的手臂却很帅,好像有肌肉,他又想——对一个七岁小孩来说,“肌肉”是个非常值得崇拜的高级玩意儿。
他想着想着,差点被弋戈的声音吓得惊落墙头。
“你干嘛!”弋戈敏锐地发现了坐在院墙上的不速之客,警惕地叫道。
蒋寒衣原本自认是个舌灿莲花的小帅哥,却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打好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
支吾半天,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弋戈拧眉盯着这有门不敲的墙上君子。
和他手里的狗。
好在那小狗崽儿嘤嘤叫了声,蒋寒衣终于回过神来,低头见弋戈微微蹙眉,站在桃树下。
她手里攥着块鹅卵石,横眉立目,眼神坚毅而警惕。
蒋寒衣忽然想到看过哪部电视剧或者动画片里,有个女侠很会用暗器,和她现在这样就挺像的。——哪个来着?他死活想不起来了,就记得挺漂亮的。
“你干嘛?!”弋戈又吼一句,把蒋寒衣跑到天边去的思绪拽了回来。
蒋寒衣被她这一吼,紧张起来,一只手揣着狗,一只手在兜里瞎摸,忽的摸到一根棒棒糖,头脑一热,两手皆往外一捧,笑道——
“给你!”
“从今天起我和它就是你的朋友啦!”
弋戈满脸疑惑地仰头看着突然出现在她家院墙上的三位——
狗、糖果,和一个二百五。
一时间,她那能考双百分的小脑袋瓜还真想不明白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她还没细想,先是听见院墙外一声凶悍的狗叫,然后墙上嘚瑟的那人一个没坐稳,惊呼一声掉了下去。
最后,是一声惨叫。
弋戈一惊,连忙推开院门跑出去。
蒋寒衣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他怀里还护着那只小狗崽,小腿上却已经是一片血淋淋的。
离他几步远之外,有条脏兮兮的独眼流浪狗,冲这边凶狠地呲着牙,一边叫,一边伸长前腿弓背后退,明显处于进攻状态。
弋戈脑袋霎时一白,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用尽全力把手里的鹅卵石全砸在那恶犬身上。
平时无聊玩的小把戏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她的准头和力度都很好,那狗吃痛地嚎了一声,蹦跶着又后退了两步。
但它还是没走,一只浑浊的独眼仍死死盯着他们,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弋戈害怕了,但蒋寒衣还躺在地上。她沉了口气,眼一闭心一横,大步上前挡在蒋寒衣身前。
“走开!!”她气势汹汹地喊了一句。
恶犬不为所动。
弋戈心里紧张得要命,拳头死死攥着,微微发颤。
没了武器,赤手空拳又不可能打得赢,毕竟狗能咬她,她又不能咬狗。
没办法了,弋戈只能扯着嗓子地喊了句——“三妈!有狗!!”
尾音发颤,她也害怕得快哭了。
很多年后,弋戈仍然不承认——在这场和恶犬对峙的战斗中,她确实是哭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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