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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黑衣人又行礼,转瞬之间便如来时一般消失不见了。
长公主府的马车飞快地驶过朱雀大道,车辕前的车夫浑然不觉有人出入过马车。
华滟移开双目,从车帘飘动的缝隙里,长公主府近在眼前了。
濯冰上前扶了她下车入府。
行走间华滟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偏头靠向濯冰,轻声道:“缇卫那边,你仔细盯着,一有消息传来立刻告知我。”
濯冰点头:“是。丁承悦那里,还要拘着他吗?”
华滟略一思量,道:“放了吧,再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话音一顿,她诧异地看向长廊那头正走过来的顾采文,“顾先生今日怎么来了府上?”
顾采文含笑拱手一礼,风度翩翩地侧身让了通道,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笑道:“殿下您前去便知了。”
华滟半惊半疑,走了没多久就闻到一股霸道的香味,直冲口鼻。华滟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饥饿。
抬头一看,桂花树下正支了一个炉子正在烤肉,而那炉前的身影,恰恰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仿佛是感应到她回来了,他抬头冲她一笑,青衫磊落,碧眸如水,一笑粲然。
第83章 刘郎已恨蓬山远3
庭院中临时搭好的土炉上, 烤肉滋滋冒着香气,油脂的香味混着边城特有的佐料香,大肆蔓延开来。叫人闻了就不觉口齿生津。
华滟惊讶地瞪大双眼。
她身为皇室公主, 打落地起就是金莼玉粒地养大,不管是年幼孩童时还是少女时期,她就没吃过几次外食。便是出嫁前的几次微服出宫,那也是在上京有名的酒楼里用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
华滟皱起了眉,视线从温齐衣摆沾染的炭灰移动到他手里正翻动着烤肉的筷子上, 最后停到了他的脸上。
“你的脸上……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东西?”华滟犹豫着开口, 指了指他的下巴。
温齐一怔,随着她的话抬手一抹,果然见拇指上多了一点红色的酱料, 他笑了起来:“放料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
华滟不意他的语气如此熟稔, 就像现在在长公主府花园里架炉烤肉的人不是他一样。
连跟着她身边的濯冰和一众侍女都惊讶极了。
那引她来此的顾采文却摇动着扇子,不知何时不见了。
“快来坐, 一会儿这羊肉就熟了。”温齐朝她招呼。
华滟怔怔地,一时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时嗅着那扑鼻的肉香又觉得眼前这人不是她认识的夫君。
晨起出门前,两人分明还闹了些不愉快, 怎的傍晚家来时,她这夫君竟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温齐脸上的笑容十分明朗热烈, 华滟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坐到他搬出来的一张圆墩上。
“嘶——”冒着热气的肉排被切成棋子大小的小块, 撒上孜然香料, 在小碟里被充分地翻滚裹匀佐料后塞进了她手里。
温齐正背对着她蹲在那炉子前鼓捣着什么,青衫下摆被掖进了腰带里, 头也不回:“快些尝尝,我好久没有烤过肉了,不知道这手艺有没有退步……”
华滟恍如梦中,也不知道温齐在搞什么名堂,木然地用他塞进来的一双筷子挟了一小块肉放入口中,因那烤肉还冒着沸然的热气,她只小小咬了一口。
咀嚼了没两下,下一秒她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口中的肉排肉汁丰沛,油脂充分地融入到了肉质纹理之间,嫩得仿佛入口即化,而芳香浓烈的佐料恰到好处地给这烤肉增添了风味,入口更为醇厚肥美。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温齐另端了一碟子分好的烤肉,在她身边坐下,笑眯眯地看她吃。
月上中天。
身边人不知何时退下了,这偌大庭院中,只有他们两人。
华滟咽下一块烤肉,转头看向他,犹豫问道:“齐哥,你怎么想到这——烤肉?”
温齐却笑而不语,趁她又回头的时候叉了一块喂进她口里。
“你、唔——”
待华滟有些气急败坏地嚼着口中多出来的食物时,温齐抬手往炉膛泼了一杯茶水,“嘶啦”一声那火就灭了,余下暗暗发红的余烬。
只听他声音轻快道:“今天接了周弟的信,还有他捎来的边境黄羊,那黄羊肉是新宰的最是新鲜不过,我就讨了一只来。我这烤肉的手艺快十年没有练过了,怎么样?味道还成吧?”
他偏过脸来,一只手肘撑在膝头上,一只手端着碟子,见她口中食物咽下去了就适时地抬起到她面前方便她夹取。俊美面容上,眼眸弯弯,含着十分的笑意,只专注地看她一人。
明明是夏末时候了,迟暮时分也有了寒露,但那一膛柴禾余烬幽幽散发着热量,连同身边人专心一意的瞩目,竟叫华滟挨着他的半边身子火热无比,背上生了细密的汗。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复杂:“你这是何必?堂堂摄政王、胤国公,竟亲手做炙,说出去旁人怎么想……”
一根手指竖起抵在她唇前。
“我才不管旁人怎么想,我只在乎你的想法——”温齐决然又温柔地说道。
他说:“对不起。”
他说:“随波,昨天、还有今天,都是我不好,我要向你赔罪道歉。”
他低下头,眼眸里闪动着她从未见过的光彩,那样专注又温柔地看着她,光只是看着,便叫她手脚发软。
第84章 刘郎已恨蓬山远4
月影朦胧, 淡淡的薄光透过冰裂纹窗櫊落了下来,被垂至地上的帘幔搅出一圈圈的涟漪。
恍若随风动的鹅黄绸子。
床角的两枚青玉鱼钩下,轻喘娇嗔循着热腾的汗气, 在床帐扑闪间透了出来。
门口守夜的小丫鬟正打着盹,冷不丁被那极轻极细的声息惊醒了,在浓浓夜色里红了脸颊。
传过两次热水后,华滟已是累极,然而仍是睡不着。
她整个人被温齐侧抱在怀里,肩头上便是他均匀的呼吸。她忽得转过身, 用手指虚空点着, 细细描摹他的容貌。
眼前这个人,这睡在她身边的枕边人,她真的懂他的心思吗?这五年来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陪伴在身旁, 每逢换防之日, 她总要早早命人驾车去令瑛山,登高望远, 好第一时间能望见他归来的身影。
然而,然而。
那些微小的细节,便如枕席之下洒落的珍珠,初初看不出什么来, 待到真身躺下,才觉处处有佯。
——至近至远东西, 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 至亲至疏夫妻。
华滟少年读书时, 也曾读过高宗这首小诗, 当时她是什么反应?好像微微一哂,转头对华沁说:“倘若我要成婚, 我绝不要做那至疏夫妻!我要觅的良人,也绝不会像世间庸俗男子一般!”
时移世变,当时言笑晏晏伴她身旁发华沁早已烟消玉损,而她觅得的良人,真是良人吗?为何他不早说要将侄儿接来?为何他不对她言明江南变故?
华滟眼皮似有千钧重,渐渐地,那纤细的眼睫支撑不住了,重重地砸下。
远远的梆子声在静谧的夜里荡漾入她耳中。
下一瞬,她脑颅之中似有利刃刺入,不停地搅动!华滟在压抑到极致的沙哑的尖叫声中跌倒床底,眼前一片空白,等到无数双手前来扶她时,她才迟缓地明白,原来那声音,是她自己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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