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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德皇帝颤抖着手,缓缓地打开那幅画,画中的女子俏立在花丛中,手中拿着轻罗小扇,嫣然而笑,粉脸上泛起了一抹娇红,透过轻薄的纱袖,暗暗露着腕上的一只金镯子。落款是靖德二十年晚春。
靖德皇帝看得出神,这幅画是他当年与敏敏第三次约会的时候亲笔为她所画的,那个时候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的心狂跳不已。
烟景隐隐能看到画中是一位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子,这女子是她的娘亲么?她长这么大却从不知娘亲是何模样,她多么想看一眼娘亲的样子啊。
她大着胆子道:“皇上,这画上的女子……可是奴婢的娘亲?可否给奴婢看一看?”
靖德皇帝看了她一眼,将画儿递给了她,长叹一声,“已经十几年了……”
烟景有些贪婪地看着画中的女子,娘亲长得真好看呀,好看到世间最好的词都不够去形容她,她以前一直听嬷嬷说娘亲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和精通音律的才女,究竟有多美却只能凭着嬷嬷的描述去想象,如今见了果真令她惊叹不已,娘亲之美远在她之上,而她之所以会唱小曲,也是无师自通的,完全是因为继承了娘亲的好歌喉。
她好想娘亲啊,如果娘亲还在该有多好啊,烟景突然伤感起来,娘亲在画上的年纪看起来不过略长自己几岁,不知不觉她都快长到娘亲当初的年纪了,娘亲却永远地停在了过去的模样。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也看到了娘亲腕上的那只镯子,果然是与她手中戴着的一模一样的。
这幅画卷的木轴都有些掉漆了,可见皇上一定时常打开来看。
情人眼中的美是无可比拟的,皇上一定很喜欢娘亲吧,才会把她画的这么美。娘亲应当也是喜欢皇上的吧,才会将皇上送的镯子一直戴在手上,嬷嬷还把它当做娘亲生前的心爱之物给了她。
可如果皇上和娘亲相爱,娘亲为何没有入宫当妃子,而是和爹爹成了婚,是因为不喜欢妃嫔如云的后宫,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她好想知道娘亲和皇上当年的故事,可皇上会愿意告诉她吗?
“皇上,这画上的镯子的确和奴婢的一样,嬷嬷说奴婢这只镯子是娘亲生前的心爱之物,每日都戴的……”
“你说什么,她一直都戴着……”
“是的。”
“敏敏临终之时说过什么话没有?”
烟景想了想道:“娘亲病得急,那时爹爹还未赶回来,嬷嬷说娘亲便一直在问爹爹在不在,除此之外并无别的话。”
“在不……在?她一直在说着这个?”靖德皇帝嘴唇抖动着,胸中急痛,忽然吐出一口血来,许长仙急的要叫太医,却被他摆手制止了。
靖德皇帝神情如若魔怔了一般,口中不住地叨念着那句,“原来她心里是有朕的,朕和敏敏终究是错过了,永远的错过了……”
“这镯子只许敏敏一个人戴着,任何人都不配,你把镯子还给朕。”靖德皇帝突然面上涨得紫红,大声地吼道。
烟景吓了一跳,其实得知了这个镯子的来历,她也不好再戴着它了,她只得褪下了腕上的赤金缠丝嵌珠梅花镯子,将它呈给了皇上,靖德皇帝颤抖着手将那镯子接了过来。
靖德皇帝颓然地倒仰在御榻的靠背上,“你先退下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烟景思绪万千,本还欲说什么,却也只能缓缓地退了下去。
靖德皇帝的手一直在抖着,指尖轻轻地抚触着手中的镯子,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敏敏如玉一般的手,思绪又一次飞回了过去,回到了十七年前烟花三月的扬州城。
当时他在位已十五年,刚登基之时还有一腔励精图治,富国强兵的抱负,在他的治理下,江山稳定,四境安宁,最重要的是国库里的库银也渐渐多了起来,便起了一些粉饰太平的念头。
他刚过不惑之年,是个风流的天子,向来艳羡江南胜景和美女,说是为巡视河工,勘察吏治民情,昌明治世太平,但其实是为游冶怡情,于是携了太后、皇后及一众妃嫔,圣驾于靖德十五年的春天巡幸江南。
到了扬州行宫,但见绿杨城郭,烟波画桥,舟车辐辏,歌舞不休,好一个淮左名都,风流繁华之胜地。
他每日在御舟上都有戏曲和宴席供奉,比在宫中别有一番逍遥。
一日他在行宫分批接见完扬州各衙门的主要官员之后,实在有些头昏脑胀了,便换了一身潇洒自在的行装,带了几个近侍太监和侍卫微服出行,见瘦西湖风姿清秀婉丽,便雇了一艘画舫,在瘦西湖上闲游。
他命长仙斟了一大杯酒过来,倚窗独酌,只是如此美景,少了佳人陪伴,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瘦西湖是一条狭长的河道,船行其中仿佛随着玉带一般时飘时拂,画舫行至小金山处,忽见旁边有画舫摇过,画舫中歌声婉转,传出美妙的扬州小调——
“几生修到住扬州,绿满城闉絮满楼。小巷莺声滑似油,殢人留,一半儿烟花一半儿酒。
几生修到住扬州,越瘦西湖越浪游。画舫珠娘艳迹幽,小风流,一半儿荒唐一半儿有……”1
他听得心荡神驰,佳人声如珠玉般清丽悦耳,空灵透婉,直抵人的肺腑,只觉听之不足,他禁不住探头去望,隐隐看见画舫中有一女子,穿着鲜亮的衣裳,手中拿着一张琵琶自弹自唱,身姿楚楚。
他是个风流之人,禁不住从从怀中取出一把碧玉箫,去和她的清曲,吹奏起一曲《梅花弄》,箫声清越,清丽缠绵,如溪泉激石,林间松涛,将人引入如梦似幻的意境之中,使人为之倾倒。
一曲还未吹毕,那女子忽停了歌声转过面来,他一见顿如被电击了一般,酥了半边身子,双目不由地放亮,他自诩阅人无数,后宫美女如云,今日见了这个女郎,实在是惊为天人,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韵将他吸引。
那美妙女郎亦目注视着他,很快她的画舫便过去了,他忙命船夫调转船头尾随在女郎的画舫后面。
到了春柳长堤,女郎的画舫停了,女郎上了岸,头上戴上了帷帽,身后跟了几个婢女,分花拂柳地去了。
他心中想着若是错过此时,次后难逢,便也停了船,命亲随在船中候着,只身跟着上岸去了。
他虽已过不惑之年,但养尊处优,使得他仍有英姿飒飒的风采,身上别有一种沉稳的气度,比年青之时更迷人,且他精通音律,闲暇时常调音抚弦,吹箫更是一绝,虽为帝王,也是个风雅之人。
他想她也许也是被他的箫声打动,故他虽跟在她身后,她却也频频回顾。
这倒是彼此都有些意思了。他在扬州只驻跸三天,如今看中这个女郎,只需问得她姓名身世,便可将她纳入宫中。
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走了一小段路,路上花香馥郁,他却只闻到她衣裳上带出来的暗暗梅香。
她走至一处大柳荫树下,忽将婢女打发走了,然后回过头来看他,他心中大喜,便也踱步到了柳荫下。
他目光如同晓星一般熠熠发亮,说道:“姑娘唱得好曲儿,让人如聆仙曲,不能忘怀。”
她低了头浅浅笑道:“公子休要笑话。公子箫声清妙,真是个才子,妾慕公子之才方在此驻足。”
他大喜过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在帷帽中朦胧绰约的面容,语意温醇地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府上在哪里?”
她默了一会,偏过头去,轻轻叹息道:“只恨相识太晚,妾身已经嫁作人妇,与公子无缘了。”
什么?!他突然感到眼前黑了一下,一种巨大的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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