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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欣慰地想。

他抬手伸进她的颈后,正要按下去,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暖。

是昭蘅的手。

“殿下。”

黑暗中忽然传来昭蘅轻柔的声音。

李文简一怔,沉默须臾。

然后他轻轻笑了笑,并不意外她能猜出来。她那么聪明,没什么事能瞒过她。

“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殿下,没人在意我。”昭蘅松开他的手,从床上翻身坐起,水红色的长裙堆叠在身下。

李文简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昭蘅笑笑,月光照在她的身上都变得更加温柔。

她抬手摸向后颈,轻声说:“脖子后面有时候很疼。”

他的手还在她掌心,柔软细腻的温热将他宽大的手握着,他问:“我弄疼你了?”

“嗯!”昭蘅抿了下唇:“不过我不怪殿下,殿下是为我好。”

终于松开了他的手。

昭蘅半跪半坐在榻上,李文简站在她面前,背着月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她轻声问:“是殿下受伤那天晚上开始的吗?”

那天晚上她在承明殿侍疾,结果第二天自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然后一直睡得很好。

她从不贪眠,可是却每天睡到将近晌午。

从承明殿回来的第一天,却又饱受梦魇之苦。

次日找了李文简拿了熏香后,情况有所好转。

她一直以为是安神香的功劳,直到最近她的香用完了,晚上无香可用,还是睡得那么沉,她便知道跟香没有关系。

小乖那天忽然叫“昭蘅坏东西”,它刚从万兽园带回来,万兽园的人不可能教它骂人,她就觉着是有人趁她睡着悄悄来过。

那夜殿下问她是否又魇住了,语气似乎觉得她不应该魇住。

总之,很多奇奇怪怪的细节让她有了这个猜想。

李文简说:“那天晚上你魇住了,一直呓语,吵得我睡不着。”

昭蘅仰头看着站在面前这个干净温和的男人,看着看着,眼眶竟渐渐红了。

他那天命悬一线,痛得呼吸微弱如风中残灯,她不敢想象他是如何起身,挪到她的床边,助她入睡,然后又一个人摸索着回到榻上。

次日他那被鲜血染红的寝衣是因为她吗?

他隐忍而又克制的□□喘息是因为她吗?

如果那天晚上是因为她魇住吵着了他,那她回长秋殿之后每一个安眠的晚上呢?

他是人人敬仰的仁爱之君,是九天之上高洁华美的明月;她是身份低下的浣衣宫女,是凡尘之中卑微轻贱的尘泥。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划过她的脸颊滚落到他的手背上,温热的泪珠却让他好似被烙了一下。

“怎么又哭了?”

李文简端详着她的脸,她精致隽秀的眼眸似是染了山间的雾,水气凝结,洇着瞳内浅浅淡红,有一种易碎薄瓷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怜惜。

明知她不需人怜,但他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作者有话说:

李狗子:哦豁,以后不能偷窥老婆睡觉了。

阿蘅:请您光明正大地看。

李文简伸手理开她因为起身而凌乱的头发。

她有着不屈的坚韧, 也有着宁为玉碎的决绝。那么,又为何因这种小事落泪?

昭蘅摇了摇头:“殿下,我没有哭, 我在笑。”

声音里却满是带泪的哭腔。

李文简错开些许,温柔的月光落在她脸上, 照出了她唇边浅浅的笑,和眼底隐隐的泪。

“殿下,我很惶恐不安。您对我越好,我就越惶恐。”昭蘅小声说。

李文简听她说完这话,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但她没有, 她只是抬起头仰着着面前青松茂竹般的人。

“为何惶恐?”

昭蘅吸了吸鼻子:“您如霜雪般高洁,我是您这小半生的唯一的污点,是您唯一的耻辱,我有什么值得您如此对待呢?当我得到了原本不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便会惶恐,便会不安……”

“你为何会是我的污点, 我的耻辱?”李文简打断她的话。

昭蘅抿了抿嘴唇, 正要开口说话,李文简又道:“做错事的是我, 为何你是我的污点和耻辱?难道不应该我是你的污点耻辱?”

“怎么会?”昭蘅几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问, 语气会这么急切,像生怕他不信一样。

“对你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李文简道:“于公,你是我发誓要爱护的子民;于私,你是我……枕边人, 若是连一人都爱护不好, 又何以谈天下。”

昭蘅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明月清风般的关怀与爱护, 这些爱护无关儿女情长,如同春雨浸入她的心底,慢慢滋润温暖了她在宫廷里冷了多年的心肠。

她可以撒谎不眨眼地和蒋晋斡旋,可以毫无畏惧地用簪子抵着陈嬷嬷的脖颈让她把秘密守住,也可以冷静地应对阿箬真……

但在面对他人的好意时,却难以自控。

她闭上眼睛,哭得有些岔气。

背心忽然传来一阵温暖。

李文简一下一下,轻轻地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抚平她的难过。

“你再哭我就更罪孽深重了。”李文简轻声说道。

昭蘅止住哭泣,睁开眼睛看着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好,我不哭了。”昭蘅抬手抹了抹眼底,望向李文简的眼睛:“以后我不说我是你的耻辱污点,你也不要再觉得对我是罪孽。”

她不想做他的罪孽,不想成为他生命中的污点,想努力地做他生命中美好的部分。

李文简却有些迷惘,若没有这些愧疚的牵绊,他们之间又还剩下什么?他对她所有的好都出于责任和愧疚,剥除这一层,他们又该用什么来维系关系?

“好。”虽然暂时想不明白,但她落泪时提出的要求,他总是不知该怎样拒绝。

李文简凝视着她半晌,耳边全是她楚楚可怜的啜饮声。她俯下身去,抬起手,用袖子轻轻擦拭她眼底的泪。

昭蘅的哭声渐渐歇了。

她轻轻推开李文简的手,那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望着他,哽咽着声音细柔:“我不哭了,殿下。”

“你要睡了吗?”李文简用指腹抹去她鬓间湿漉漉的泪痕。

他呼吸的气息几乎扑到昭蘅的脸上,那温度暖暖的,却又不热。

昭蘅点点头,她又说:“我想试试……殿下不帮我,能否睡得着。”

殿下不可能永远在她身边,她也不能永远依赖他。

“嗯。”李文简道:“睡吧,我走了。”

昭蘅目送他转身走出房门,两扇门在浓稠夜色里慢慢合上。

翌日昭蘅醒来,昨晚一夜梦魇,时而梦到蒋晋来向她索命,时而梦到阿箬真强行带她回月氏,将她跟牛马关在一起……

惊涛骇浪般的一夜,折磨得她次日醒来精神萎靡,眼底又是青痕毕现。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眼底的青痕,无语地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殿下点穴的功夫这么有用吗?一日不用,就这个样子了?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连忙走到水盆边,掬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用力搓洗了几下,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今日是习艺馆休旬的日子,不用去上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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