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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官阶,他是二品的参知政事,崔冀是四品工部侍郎,但孙铸文还是恭恭敬敬地向他躬身行了一礼,“崔大人。”

崔冀根本没拿正眼瞧他,淡淡嗯了声,就与他擦身而过,对崔冀而言,孙铸文不过是他爹手底下一条会咬人的狗,还是寒门出身,纵然他官阶比他高,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孙铸文看着崔冀如此目中无人,表面虽是笑嘻嘻的,但内心早已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爹,这孙铸文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崔冀一边坐到孙铸文坐过的座位上,一边问,看到茶几上未曾动过的茶水,他嫌弃地让底下人倒掉,给他换了一壶新茶。

崔尚不理会他的询问,皱着眉头斥责道:“我让你这几日别出去鬼混,你可有把我的话记在心上?”隔着老远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和脂粉味,这令崔尚气不打一处来。

崔冀有些心虚,“我没去鬼混,只是和几位好友浅酌了几杯。”说完又急忙转移话题,“对了,爹,我今日听说了一件事,就那位中书令的事,听说他今日去了花间酒楼……”

崔尚打断了他,不耐烦道:“行了,我有些乏了,你也回屋把身上的味道洗一下,熏得我头疼。”

崔冀抬起袖子闻了闻,才不高兴地说道:

“爹,你不会妥协了吧?被一个寒门出身的嫩娃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父亲您能忍么?要不是我那不孝子死活不肯娶那永安公主,爹也不会被迫装病不上朝,又丢了相权,想起来,我就恨不得把那不孝子绑起来狠揍一顿。”

“闭嘴。”崔尚闻言不禁沉了脸。

崔冀被崔尚阴沉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噤声,又往外头看了看,以防有人听到他方才的话。

说到楚云容任中书令一事,崔尚可谓满腹牢骚,却无处可泄,几个月之前,圣上有意将永安公主嫁给他的孙子崔璟,永安公主娇纵任性,张扬跋扈,且喜欢玩弄男人,一有不高兴之处便随意打骂那些面首,崔尚虽然不愿意要这个孙媳妇,但也不好抗旨,便与他说了此事,怎知他那孙子厌恶永安公主尤甚,一哭二闹三上吊宁死也不肯尚公主,他怕自己唯一的孙子有什么好歹,便让崔璟装作患病然后婉拒拒了圣上赐婚,虽然圣上心怀不满但最终没有勉强他。

因为此事,崔尚在朝中时时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甚至有隐隐的声音传出,说崔氏一族权柄过重为圣上忌惮,崔尚为平息谣言,不得不以身体抱恙为由,暂不上朝,就在他“养病”的短短还不到半个月时间,楚云容摇身一变从平章政事成为了左丞相,紧接着直接越过他这右丞相成了典领百官,真正执掌相权的中书令。

自圣上登极以来,中书令一职一直空缺,宰臣之首便一直是他这右丞相,不想短短数日,这天就变了。崔尚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拒亲意事已有损皇威,他若再就此事置喙,只怕被按上犯上的罪名。思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崔尚不禁怀疑圣上和他这位中书令合伙摆了他一道。

自从科举取士代替九品中正制后,一堆寒门子弟如雨后春笋般疯狂的冒出头来,渐渐威胁着门阀士族的地位,这楚云容更是寒门子弟更是佼佼者,一开始所有人只道他只是一个吟风咏月,醉倒花下的文人雅士,不成想他的笔杆子藏着杀人的利器,杀人于无形,但背后若没有圣上的支持,他断不能走到今时今日这个位置。

他已经隐隐能够感觉到门阀士族已然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家族成就了他,当家族危难之际,他只能不惜代价力挽狂澜,他必须要除掉楚云容。想到此,他重重叹了口气。

崔冀见他叹气,想了想,眼中闪过抹狠辣之色,他压低声音道:“爹,我知道您一定心有不甘,要不要儿子找杀手……”他没往下说,只是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崔尚险些被他气死,差点没一茶杯砸过去,低斥道:“没长进的东西,一把年纪了脑子还像三岁孩童似的,你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天子的眼皮底下。”

崔冀被斥得哑口无言。

崔尚顺了顺气,平复下来后才叹气道:“我已经知晓了楚云容的事情,我已有打算,你莫要插手此事。这段时间在你部里本本分分的做事,不要再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否则连我都保不了你,还有立刻停止建造你的那座私宅。”言罢见他脸上有不服之色,便严厉地补充了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建私宅的物料是从哪来的。”

崔冀一听此言,脸上瞬间只剩下了惶恐之色,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花间酒楼。

红袖搭伏在湘妃榻上的鸳鸯靠枕上,把玩着从孙铸文那里得来的金子,内心有些烦躁,算算日子,时间已经过去三四天了,这几天楚云容的马车一直不曾经过此处,不知道是否是为了避开她们,走了别的路。

看来她的计划是要失败了,红袖轻叹一声,其实这未尝不是好事,她不想坏了他的前程,毕竟两人并非毫无关系。只是剩下的七百两黄金她是拿不到了,就怕手上的三百两黄金也要还回去。

红袖紧握着手上的一锭金子,目光像是看着孩子一般,一想到要还回去,心中瞬间像塞了块大石头,正难受得紧,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喧嚣。

红袖黛眉微蹙,“金子,你下楼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下楼查看情况的金子匆匆赶了回来,她神色慌乱,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禀道:“红袖姐,不好了,市司来人了,他们一进来就到处翻箱倒柜的找东西,那赵巡使还点名要见您。”

“他们怎么来了?”红袖内心惊愕,不由从鸳鸯枕上弹起来,不过少顷,她又恢复了从容,来不及打扮,匆匆将金子放好,便起身往楼下走去,看到楼下混乱一片,董燕儿和小凤仙等人瑟瑟发抖地站在角落里,也不敢上前阻拦那一帮差人,她面色不禁一沉。

“赵巡使,许久不见,怎么一来就弄了个如此大的阵仗?真是怪怕人的哩。”

赵值正在指挥下属搬东西,听闻那娇娇媚媚的声音,不由转过头看过去,便看见这花间酒楼的掌柜正柔若无骨地倚在楼梯间的扶手上,一手轻抚胸口,黛眉轻颦,像是被他们吓到似的。

大概下来得匆忙,她衣裙凌乱,云鬟不整,一缕青丝从她额前滑落,她轻抬起手去挽,一截雪白的藕臂露出些许,她腕上戴着一只镶着红宝石的金镯,红衣与雪肤相衬,更觉妖冶。

赵值与红袖打过几次交道,深知她不是什么柔弱不经吓的妇人,“红掌柜来得正好。”其实红袖并不姓红,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他姓什么,便都称呼她为红掌柜。赵值和红袖说完话,又转头去叮嘱下属,“所有账本都拿上,一本都不能漏。”

“慢着!”红袖直起身子,目光从娇嗔变得凌厉。

红袖看到这样的阵仗已经大概清楚他们的来意。市司掌管市场买卖之事,平抑物价,检查度量权衡,估物价低昂等,花间酒楼的菜品价钱已经超过官府规定的物价,但超过规定物价的茶肆酒楼可不止她这一家,而且他们的市丞可没少收她银钱,为什么他们偏偏就来找她的茬。

“你们官府的人一来就在我的酒楼里翻箱倒柜打砸东西,还要扣我的账本,难道不应该先给我一个理由?你这是在仗着官府的势力欺压良民么?”红袖走下楼梯,来到赵值身旁。

打砸东西,欺压良民的帽子扣下来,赵值不禁有些惊讶,只能收敛气焰,正色道:“我司接到百姓告状,你们花间酒楼坐地起价,扰乱市易,我等奉命来搜取证据,并未打砸东西,也并未欺压良民,红掌柜可别冤枉了人。另外,请红掌柜也跟我等去司里喝盏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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