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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没那份交情。”白国光微微一怔,掏出一张钞票看也不看就给了何天亮。何天亮见是一张十元的,就又拉住了他:“等等,我给你找钱。”白国光被他拉着十分不耐,甩不脱却也无可奈何,那两个保镖见这种情况软也不是硬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何天亮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找出七块钱的零票,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给了白国光:“擦鞋两块,打蜡一块,一共三块,找你七块。”白过光接过钱,胡乱朝裤兜里一塞,恼恨交加地瞪了何天亮一眼转身就走。何天亮说:“有空再来。”白国光走了,三个人在路灯下映出的影子歪歪斜斜。何天亮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心如刀绞,浑身上下像是被剔去了骨头,颓然坐在小木凳上。他觉得胸腔里如同有一团火在燃烧在膨胀在爆裂,似乎空气已经全部消失,他几乎窒息致死。他仰起头来朝黑沉沉厚重如山的夜空大声号叫着:“嗷”凄厉的号叫声在夜空里久久回荡,他感到自己虽然生活在人群中,实际上却和深山老林里孤独的狼没有什么区别。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肖大爷惊诧地问:“小伙子,你怎么了?”何天亮呼啸一阵觉得胸膛里顺畅了些许,但精神委靡情绪低落,什么也不想说,心不在焉地盯着棋盘发呆。肖大爷又追问:“小伙子你到底怎么了?刚才那几个人是谁?”何天亮对着棋盘沉默不语,机械地挪动了一步马。“你的马怎么走起田来了?算了,不下了,我看你也没有心情。”肖大爷码乱棋局,开始把棋子往布袋里装。“刚才那人是谁?”肖大爷收拾好棋子,却不走,似乎要从从容容跟何天亮聊一聊。灯光下肖大爷清癯的脸慈祥恳切,两眼流露出来的同情关怀让他忍不住要把憋在心里的话倾诉出来。“肖大爷,”何天亮问道“你说说这世上人跟人之间最深的仇恨是什么?”肖大爷沉吟片刻,说:“过去说是阶级仇民族恨,可是现在已经消灭了阶级,又讲究民族团结,按咱们中国老百姓的传统来说,最难化解的深仇大恨莫过于杀父、夺妻、灭子吧。”何天亮说:“刚才那人是我原来单位的党委副书记,因为他我蹲了八年监狱,至今我连我亲生女儿都找不着。”接着,何天亮把他与冯美荣、白国光三人之间的是是非非原原本本从头到尾对肖大爷讲述了一遍。肖大爷泪水盈眶,一个劲叹息,不知道该如何来劝慰何天亮才好。何天亮见老人为他难过落泪,反倒是心中不忍,劝慰道:“肖大爷你也别替我难过,事儿已经过去了,就把它当成一场噩梦,一觉醒过来,我这不还活着吗?我还能凭力气挣钱,还能陪您老下棋,这不挺好吗!”肖大爷不说啥,拍拍何天亮的肩头,那神态举动就如爱抚安慰自己受了委屈的儿女一般。“这件事您老人家千万别往心里去,要不是今晚在这儿遇上他我心里发堵,也就不会引得您老人家跟着伤心了。”肖大爷盯着何天亮半晌不言语,长长叹了一口气才说:“大丈夫能伸则伸,能屈则屈,四时冷暖加于身而淡然处之,世间苦难之事扰于心而面不改色。你今天晚上跟那个姓白的面对面碰上,能如此冷静如此有气概,真够得上弃于市而不萎,辱于仇而犹刚,就凭这一点,你够得上‘大丈夫’三个字。”何天亮苦笑道:“您老这是安慰我。我哪里有您说的那么豪迈潇洒。”肖大爷摇摇头说:“你没有说心里话,要是真的那么简单,他走了你吼什么?你的心情我要是不明白我算白活了七十岁。小伙子,我多一句嘴,安贫乐贱是没有出息的,你一定要好自为之,奋发才能有为,不然你就永远只能处于受压挨欺的地步。”何天亮点头称是,心里却想,谁也知道要奋发有为,谁也想出人头地,可是哪有那么简单?肖大爷接着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给你留个联系地址,有什么事,要是我没来,你就按这个地址找我,需要办什么事,只要不犯法,我一定尽力。”说着,肖大爷从上衣兜里掏出小笔记本和笔,写了地址、电话交给何天亮。何天亮恭恭敬敬地接过,又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衬衣口袋里。肖大爷拎起装象棋的小布袋说了声:“今天就到这儿吧,以后咱爷儿俩再好好杀几盘。”肖大爷走了,何天亮点着一支烟坐下来默默吸着。夜深人静,广场上已经难得见到人影,路灯将昏黄的光洒在水泥地面上泛出惨淡的苍白,寒风裹挟着纸屑和烂塑料袋在空旷的广场上散步。吸完一支烟,何天亮感到自己平静了许多,便收拾起擦鞋的工具,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回走。经过广场口时,他看见一个大广告牌上写着:世界只承认成功者。他心想:真他妈势利,忍不住骂道:“滚你妈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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