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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善继续给李隆基介绍起他儿子李亨在安史之乱中的杰出战绩。
本来安禄山很快就被他儿子杀死夺位,为什么还有后面四五年的祸乱呢?
因为李亨趁乱登基以后忙碌得很,又要对付自家兄弟,又要清理朝堂,还要把控军队。
在朝堂上,他把曾经跟着李隆基入蜀的朝臣全部清算了一遍(杜甫就是因为极力给引荐他入朝的老上司房琯求情才被贬出长安的)。
在军事上,他怕有人拥兵自重,特意把主帅给撤了。别人都说战术这种事“运用之妙在于一心”,他不一样,他让每支兵马都有自己的心,彼此之间相互牵制、相互制衡,多聪明的办法对吧!
这就导致哪怕凑了好几十万兵马也没法迅速平叛。
没有正确的指挥,人再多也只是一盘散沙。
我要是上了,友军背后袭击我怎么办?
还是让傻子先上吧!
这种情况下可不就磨蹭了好几年才彻底平息这场祸乱吗?
李隆基父子俩当真是安史之乱持续足足七八年的大功臣,立下的功劳简直不分伯仲!
不愧是亲父子呀!
杜甫:“……”
李持盈:“……”
杨贵妃:“……”
完了,她们今天不会走不出这龙池殿了吧?
霍善讲得有点累了,又吃了片西瓜润了润嗓子,才继续给李隆基讲起安史之乱的尾声。
还得是李隆基和李亨在同一年先后病故,才由皇孙李豫上位结束这场动乱。可惜李豫接手的大唐已经是个巨大的烂摊子,政治、经济、军事都处于瘫痪状态。
天下破破烂烂,代宗缝缝补补。
别看代宗这名头听着不像什么好词儿,实际上后世给他选的庙号是“世宗”,是为了避讳李世民的名字才取“世代”之意改为代宗。
人在做,后人在看,公道自在人心!
霍善没有在兴庆宫中逗留多久, 他还是跟着杜甫去了奉先县。
坐的还是李隆基派给他们的马车。
李隆基给杜甫赐了官和宅邸,让他把妻儿接到长安一起住。宅邸还是挨着兴庆宫的那种,赏赐不可谓不丰厚。
若是在此之前得了这样的恩荣,杜甫心里可能还会很高兴, 可惜在得知大唐即将面临的命运以后他心里难免怅然若失。
出了长安城, 杜甫回首望着那依然巍峨耸立的城门,心中想的是不知那一切能否得以避免。
霍善倒是没那么多想法, 哪怕知晓后世记载中的一切, 他一个局外人也做不了什么。
就好像给人治病, 你告诉了他这病不治疗会发展成什么样,可他偏不听, 既不肯好好喝药也不肯改掉不良生活习惯, 那你就算是再好的医家也莫可奈何。
患者不配合, 你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扁鹊怎么没治好蔡桓公呢?
见杜甫忧心忡忡, 霍善积极地给他提建议:“实在不放心,你平时就多骂骂他。”
杜甫确实挺爱干这事的, 安史之乱后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写诗描述一下当地的惨况,可见他这人很擅长戳人痛处。只是他如果被朝廷收编了, 恐怕就不能这么自由地创作了。
像苏轼当初在新法推行期间也爱干这事, 每到一地就写写新法落地过程产生的问题。新党恨他恨得牙痒,专门给他炮制了乌台诗案。
可见在体制内写这种东西是有生命危险的。
不过杜甫暂时应该没有这个烦恼,因为他目前是连通霍善这位“小神仙”的唯一枢纽,就算他写个千百首诗, 李隆基估计也不会处置他——杜甫说话再不中听, 还能比霍善当面说他们父子俩是安史之乱大功臣来得猛烈吗?
又能骂他, 又能不被杀,听起来是不是很愉快!
杜甫:?
这建议莫名感觉……很是舒爽。
他这次接受皇帝直聘, 当的依然是后来房琯举荐他当的左拾遗。官不大,属于谏官行列,有事没事在御前劝谏几句的那种。
说起来这位举荐杜甫的房琯在安史之乱中也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想要效仿前人来个出将入相,毅然请求让李亨放他带兵去收复两京。
可惜他平时爱好文学,招揽的全是酷爱吟诗作对的文人墨客(比如杜甫),军事水平十分有限,作战经验基本为零,王师在他带领之下败得极其惨烈,眨眼间又霍霍掉几万兵马。
只能说房琯本人敢上书请缨,李亨也真敢放他上阵,也不知该不该夸他们一句“胆子真大”。
唯一可惜的是听他们瞎指挥上阵送命的那些将士。
总而言之,安史之乱中李隆基父子以及朝中上下的一系列操作属于有识之士连夜辞职隐遁的那种(比如与李亨少年相识的那位知交兼智囊李泌)。
杜甫好不容易当了官,举荐人却是这么一位人物,后半生为何会颠沛流离就很容易理解了。
如果可以只骂人不承担后果,倒也不失为一种美妙人生。
杜甫很矜持地说道:“我也不是全都骂,该夸的时候还是会夸的。”
霍善道:“没事,只要你骂得够多,后世人看到你那些歌功颂德的诗文也会原谅你的。”
杜甫:“……”
这小孩的嘴巴刺别人的时候怪好听的,刺自己的时候听起来怎么这么难受呢?
我确实写过不少歌功颂德文章没错,但这也是身不由己的事情。你看李白那么洒脱一个人,他逃脱了这个命运了吗?
没有!
只要想自荐求职,根本没有人能避免这种事!
一大一小天南海北地闲聊着,不消半日便抵达了奉先县。
杜甫一家老小寄居在这个地方,家中林林总总有八/九口人,家里家外都得他妻子杨氏操持。
早年的杜甫也算是出生于官宦之家,生活十分优渥,足以支持他到处游山玩水、广交朋友,一直浪到年近三十才成婚。
成婚后这十余年他们夫妻俩已经生了好几个儿女,而他的仕途却始终没有着落,杜甫心里也是很着急的,着急到他到处写诗求人引荐,可惜辗转十年依然没有任何人愿意提拔自己。
临近家门,杜甫忽然顿足,远远地望着妻儿寄住的地方出了神。这一次他推开家门,应当不会看到幼子夭折的惨况,可那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很合格的父亲。
霍善转过头问停下脚步的杜甫:“怎么不走了?”
杜甫不答反问:“他们会不会怪我?”
怪他没能为一家老小谋来安定的生活,怪他没有时常陪伴在他们身边。幼时他寄养在洛阳姑母家中,姑父姑母始终尽心尽力地教养他,而他这个当父亲的却没能做到他们的万分之一。
他争取了这么久也只勉强为家里争取来免于赋税徭役的待遇,俸禄什么的约等于无,根本无法负担起一家老小的开销。
杜甫把自己内心的挣扎告诉霍善。
自己家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能全怪时局不好,他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
霍善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会。如果我爹对我不好,我也不喜欢他!”
小孩子的爱恨好恶就是这么分明,从来都不会整那么多弯弯绕绕。
杜甫噎住。
这小孩是根本不会安慰人对吧?
都到家门口了,杜甫再怎么犹豫也不至于不回去了。
他还是带着霍善踏入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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