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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声被帐外的猎猎风声盖过。
呼呼——
“公子,你还不想睡吗?”吉安剪短烛心,打了个哈欠,外头的风哗啦一声撞在营帐上,他手一抖,“这漠北的风真是非同寻常,白天还收敛些,晚上叫得跟要吃人似的,我们在京都听都没听过。”
纪榛今日吃撑着了,到现在还涨得难受,他边走边揉着自己的肚子,听着猛烈的风声也有几分惊怕,“你把帐门堵严实些。”
“嘿嘿,我早就拿大石头压着了,公子就放心吧。”
纪榛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接过吉安倒来的茶消食,咕噜噜喝下一大杯。
“公子,入秋了,今夜多加一床被褥吧?”吉安吭哧吭哧将柜子里的厚被搬出来铺在榻上,“真是稀奇,京都这会肯定还凉飕飕的,漠北就跟冬天一样冷了”
纪榛听他左一句京都右一句漠北,把喝完的茶杯搁在小几上,“你怎么总是提京都?”
吉安转身坐下,搔着脑袋,试探地问:“公子,你难道不想吗?”
纪榛没说话。
“这漠北好是好,可玩了半年,该见都见过了,我还是觉着京都好。”吉安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这儿燥得都流了好几回鼻血了。”
纪榛被吉安这么一钩,也实诚地小声说:“我有点想紫云楼的糕点。”
在漠北每日不是羊就是牛,别说精致的糕点,连可口的甜食都没几样。
吉安啧啧道:“南瓜乳酪、桂花糕、核桃酥!”
纪榛越听越馋,一把捂住吉安的嘴,“你不许再说了,再说就把你赶回京都去。”
吉安呜呜叫,“我不走”
帐内玩闹了一番,纪榛终于肯躺下来。不多时就听见小塌处传来吉安沉睡的呼吸声,他翻了个身问:“吉安,你睡了吗?”
回应他的是吉安更响的呼噜声。
纪榛只好作罢,趟直了一闭上眼,眼前全是京都的好景。繁花明月、凉亭水榭,还有被他刻意锁起的牡丹与锦袍
他不敢再想,如果有得选,谁都不愿背井离乡。
—
金风送爽,日丽风清。
出使契丹的队伍浩浩荡荡,带去作为结好交换的物产与珠宝装了四辆马车,随行的护卫半百,使臣三人,沈雁清俨然在其中。
他静坐于马车之内,除了他外,其余两位使臣皆上了年岁,且有过出塞经验,正在交流往年的细节。沈雁清偶应和两声,对不解之事提出疑问,一个时辰后,车厢内静了下来。
半月前,沈雁清主动递呈称愿一同前往契丹,天子否决,他再一上奏,惹得龙颜不悦。而后反是三殿下作保,天子才允他同去。
“沈卿可要想仔细了,契丹远在北面,又是凶悍游民,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无人能助你。”
沈雁清似未听出其中的威慑和最后一丝挽留之意,从容应对,“多谢三殿下关怀,此去死生,臣皆甘之如饴。”
不知出于怎样的意图,李暮洄道:“待见了蒋小将军和纪榛,替本殿向他二人问一声好。”
沈雁清微微一笑称是,瞧不出喜怒。
他出使契丹一事引沈母不快,“你才从锦州回来没多久,又要去那样远的地方,全然不把我跟你父亲的劝言放在心里。”
沈雁清笑说:“我早听闻塞北风光秀丽,怎能不亲自去一睹究竟。”他顿了顿,扶着沈母进屋,“儿子远在千里之外,此次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父亲母亲在京中定要保重身体。”
沈母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抓着沈雁清的手,问:“你是为了纪榛?”
如今这个名字在沈家轻易不提起。
沈雁清不置可否。
知子莫若母,沈母坐下来,“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我觉着儿大才不中留呢。”她想到离去许久之人,感叹道,“我未料他当真一去不回你是真心喜欢他,我身为母亲的也拦不住你,在漠北见了人,多说些好话,把他带回来。就说,说我再也不罚他跪祠堂了。”
说到最后,沈母又起身把粉玉找了出来,包在红布里给沈雁清,“这个也带去吧。”
沈雁清唇角微抿,“多谢母亲。”
离别那日,沈母跟着队伍走了段路,殷殷嘱咐道:“我听说契丹人能空手擒熊,你一个文弱书生,凡事不要出头,记住了吗?”
沈雁清颔首,“儿子记住了。”
沈母不知为何心中不舍至极,竟有说不完的话,“多穿衣多加被,见了纪榛,切记说好语”
儿行千里母担忧。
被留下的裕和扶着她,“大人,属下定好好照看老夫人,你早日回来。”
沈雁清凝视着越来越远的双亲,几次抿唇,才无声道:“珍重。”
山重重,水迢迢,江湖灏渺多波涛,长风驾浪声萧萧。
归去无定期。
队伍经过千里路,半月后成功抵达漠北驿站。当地官员设宴相迎,好酒好菜享用不尽。
漠北的风何等呼啸,吹透一身寒骨。
沈雁清披着大氅观望漠北风光,红日银月,戈壁绿洲,不知他与纪榛所见有几分重叠。
此处离蒋蕴玉的军营唯十五里路,纪榛如今是否与他凝望同一色月光。
半年能改变太多,纪榛会时常回忆往昔吗,会偶尔思念他半分吗?还是早将他们的过往抛诸脑后,依旧还在气恨他?若是肯气恼他还算好事一桩,他更忧纪榛早不以为意。
太多的惶惑、太多的迷惘,似乎又并非那样重要了。
沈雁清翻山越岭从千里外来,至今所求,不过再见纪榛一面而已。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真的好想老婆。
干燥萧瑟的秋风吹动帐前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叮响。
“吉安,你动作麻利些。”
薄日之下,掀帐门走出来的纪榛穿一身紫白交领印花长袍,颈子围一条白狐裘,头戴绒帽,脚踩长靴,如此装扮,活似草原上哪户富贵游牧人家的儿郎。
他摸着毛绒绒的狐裘,在等吉安的间隙瞧见不远处行来的兄长,脆声唤:“哥哥!”
前几日蒋蕴玉和兄长告诉他市集有杂耍瞧,纪榛爱凑热闹,当即决定前去观看,天方亮就醒来梳洗。今夜他将宿在市集的客栈,明日一大早还要去戈壁看日出,这两天都不会在军营里。
纪决上前替他扶正歪了的帽檐,又对身侧的两个汉子道:“有劳二位照看。”
市集人多眼杂,每次纪榛单独外出身边都会跟着护卫。
吉安风风火火地跑出营帐,“公子,我好了。”
纪榛一瞧,吉安扎着两条辫子,带着个圆帽,很是憨态可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抓住辫子的尾巴,说:“你这编得不好,我再替你”
纪决看了眼天际,道:“榛榛,时辰不早了,去得晚了怕是占不到好地儿。”
纪榛这才打消替吉安重新扎辫的念头,同兄长告别,兴高采烈地骑着小马儿出了军营。
他一走,隐在另一帐后的蒋蕴玉便走了出来,沉吟道:“我们特地支开他,若是他知晓了怕是要怪罪我们。”
今日不仅市集有热闹可瞧,军营也有客来。
纪决目视消失在远方的身影,“无谓让他徒增伤怀。”
出使契丹的朝臣名单早早送到了二人手中,可谁都没料名单上竟有沈雁清三字。
蒋蕴玉当年在南苑抗旨不遵,为保全蒋家一脉,领五千精兵抵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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