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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肃州驿站,天色将晚。赵鸢跳下车,走向驿站柜台,对店小二做了一个揖:“小哥,我们是太和县的考生,需要一间独间,两个通铺。”
小二打着算盘,头都不抬:“客满了,不接不接。”
驿站客满,只得去找其它住店的地方,辗转了三四家,都没有空房。赵鸢想,后天就是秋试,各县的学子们前来赶考,客栈住满人也无可厚非。
她认命地离开,客栈里,一个正在打尖的商人追了出来。
“兄台留步!”
赵鸢回身,给对方做了一揖。
这书生误以为赵鸢是太和县的举子,自我介绍道:“这位兄台,我是本地的生意人,方才听小二劝你去别家店看看,我说啊,你还是别奔波了。”
赵鸢挑眉:“为何?”
生意人道:“客栈有项潜规则,优先接待上县的举子,你是下县的举子,没有客栈会愿意接待你。”
如此不公之事,赵鸢在长安也见过。
那是三年前长安春试,她随母亲去西华山礼佛,因癸水提前来了,不得不先回府。
回府的路上,在一处叫做小灵村村庄驿站外,碰到几个被赶出来的外地举子,时逢天要暴雨,她痛心掏空自己的小金库,为那些被赶出来的举子包下了驿站,让他们不必沦落街头。
若当初有人告诉她,你执意参加科举,遁入仕途,有朝一日连遮顶的瓦片都没有,她一定会有理有据的驳斥对方。
可看看眼下
她成了那个被不公对待之人。
赵鸢嫉恶如仇道:“论出身区别对人,这不是猪油蒙了眼么。”
生意人立马道:“兄台,非礼勿言啊。”
县城分上县下县,州府分上州下州。若说太和是肃州最下等的县城,那肃州就是陇右道最下等的州。下州有下州的好,民风淳朴,生意人给赵鸢支了一招:
肃州是关口,商旅络绎不绝,客栈常供不应求。而住在郊外的农民面临地多人少的问题,于是就盖起了房屋,专为商旅提供住宿。
生意人道:“恰好,我舅母一家就有这样的空房,虽不如客栈位置号,但价钱实惠,客栈有的她家都有,你们人多,看在我的面儿上,我让舅母收便宜点。”
前往农家的路上,赵鸢感慨:“农民开舍迎客,这真是便利之举。”
胡十三郎幽幽问道:“赵大人,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种地方,名叫黑店?这种没官府许可的住宿,出了啥事都得自己承担,就算是碰到杀人放火,也只能自认倒霉。”
找住宿一事上,胡十三郎只动嘴不动手,赵鸢对他已是一肚子火,现在他又说风凉话,她直接道:“你能闭嘴么。”
生意人领着他们到了一处荒僻的农院里,在门外大喊:“舅母,舅母,有贵客上门!”
一风霜满面的农妇从门里走出来,看到满满三驴车的读书人,露出天降横财一般的笑容:“呀,哪来这么多读书人?个比个俊俏。”
女装打扮的高程显得弱小无依,他跳到赵鸢身边,悄悄道:“赵大人,这真是正经地方么?我也是肃州人,怎不知有这种地方”
农妇热心道:“赶路饿坏了吧!陈大娘给你们做好吃的,吃饱饭,睡饱觉,祝你们个个前途无量!”
一个老年举子爬下驴车,对赵鸢道:“赵主簿,我住过这种店,没问题的,你放心吧。”
有了长者的支持,赵鸢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农妇朝屋里喊道:“小甜菜,快来带贵客们去歇脚。”
一个扎着花苞头的小丫头跑出来:“状元郎们,跟我走!”
小甜菜长得又俊又甜,赵鸢刚要上前交涉,高程大步上前:“妹妹,我跟你走!”
尽管高程表现得如狼似虎,但小甜菜呆呆的,还以为对方真是个姑娘,便拉起对方的手走入农院中。
赵鸢看着二人的背影,欣慰一笑:原来正常少年人的欢喜,是这般直接。
事实证明,这间农舍确实不是黑店。
小甜菜的父亲是个结巴,做的一手好菜,美食面前也没人去想这店是黑是白。她母亲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若非席间她自己提起,赵鸢可看不出来她是个孕妇。
赵鸢住在一家三口隔壁的独间,农舍隔音不好,她清楚地听到小甜菜的母亲对小甜菜说:“咱们这几天好好招待这些读书人,给你弟弟积攒福气,指不定他以后也能当状元郎。”
躺倒在床的赵鸢不禁微笑。
夜半三更,所有人都睡去了。赵鸢因有心事,睡眠浅,乍听到开门的动静,她率先想是有人起夜,可那动静极其迅速,不似读书人的身手。
一行人中,能有如此麻利身手的,唯有胡十三郎。
赵鸢是个及其口是心非的人,她满口自认谦卑怯懦,实际上有一颗天大的胆。
她麻溜地穿好衣服,推门而出。
胡十三郎“西域第一大盗”的名号非虚,他走出农院门时,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踪。
“奶奶的臭婆娘,地狱无门你非闯。”
赵鸢跟出门,农院大门上挂的灯笼摇摇晃晃,起不了多少照明作用,黑夜里,她不见胡十三郎的身影,正当四处张望时,背后伸来一只手,死劲捂住她的口鼻。
不予片刻,赵鸢便似一滩烂泥晕倒了过去。
胡十三郎将她扛在肩上,向荒地里走去,喃喃道:“横竖你不信我,这世上少一个不信任我的人,我也多一份清静。”
生死在天2
杀一个不会功夫的姑娘有多容易?
在这个时代,比杀一个贱民更容易的,是杀一个女人。
因为能杀赵鸢的法子太多了,胡十三郎反倒难以选择,他琢磨着,这姑娘不是恶人,待他不差,得给她个轻松体面的死法。
“对不住了,你太聪明,又太多疑,我没法留你。”
胡十三郎边自言自语,边将赵鸢放在地上,让她背靠土丘。
而后,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我师父是屠夫,我从小跟他学宰牛,西域最厉害的刀客未必有我厉害,看在你待我不薄的份上,我给你痛快一刀。王爷看到你的尸体,一定很高兴。”
“王八蛋!”
伴着一声叱骂而来的,是一记飞石。在这样昏暗无光的环境下,那记飞石准确地击中胡十三郎的匕首,将其打落在地。
一黑衣身影灵敏地扑向胡十三郎,胡十三郎立刻赤手还击。
“西域第一盗?谁封你的?盗盟可曾同意?”
胡十三郎被对方压在身下,于是他拿火折子去烧的脸,在火点燃一瞬,微弱的光亮照亮了对方的脸。
胡十三郎难以置信道:“六子?”
“你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淮海。”
不论是对江湖还是朝廷而言,盗盟都是个特殊的存在。盗盟中人,似藏在泥土里的蛆虫一般,不见天日,却格外团结。
这名字听起来威风,可仔细一想,哪个靠正经手段能吃饱饭的人愿意去做盗贼?
盗盟成员,十有八九都是主人横死,无法谋生的贱民出身。对盗贼们来说,不论身在何处,为谁牛马,盗盟永远是他们的靠山。
和其它江湖门派一样,盗盟的老大一定是其中最厉害、最能令人信服的人。
胡十三郎听到“江淮海”三字,惊愕不已,一时忘了还击,正好给了六子狠狠揍他的机会。
“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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