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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官场上,“较真”和“女人”这两桩事,是她的原罪。
恶人与狗2
王道林回到衙门,照着周禄的吩咐,考生名册上随意找了一人,将其名字抹去,更换成周禄率先准备的人。
而王道林这个王氏家门中人,此刻才看到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王家人率先备好了替死鬼,由周禄带他来参加太和县的策试,策试结束后,再让其捅破泄题之事,赵鸢作为出题、审题、监考之人,难辞其咎。
作为一个只想以权谋私的吏,王道林也会鄙夷他们的行径。
为了除去赵鸢,他们可以随随便便将一个考生从考试名册上除名。
当然,那被王道林除名的考生八成是考不中功名的,只是比起那八成的偶然,另一件事,是确信无疑的——
他曾寒窗苦读,在那个得知自己有机会参加科举的夜晚,他终于敢做一回直上青云的美梦。
王道林对那名字道:“兄弟,对不住了,你啊,此生没这种命。我记着你的名字,等将那贱人逐出了太和,我封你个主簿,让你也过过官瘾。”
这是太和县策试的前一夜。
赵鸢再次犯了老毛病——紧张。
本来她只是个简单的监考官,但下午时王道林忽然告病,衙门没其它人手,只能由她先顶上。
这个因临危受命而焦灼的的姑娘无法预想到,短短几年后,就算面对满朝的刁难,顶着“大邺第一恶人”的名号,她依旧吃得香睡得好。
总之这夜她是失眠了。
“赵大人,赵大人!”
六子敲响她的院门。
赵鸢烦躁地咒骂了一声,穿上外衣到院中,“何事?”
“今夜李大人在真红楼请客,去不?”
可笑,他们男人在勾栏请客,她去做什么。
“明日是太和乡有史以来第一场解试,意义重大,我得好好准备,便不去了。”
“赵大人,我不是不知道你明天要监考,但李大人说有重要的事要见你。”
李凭云要见她?还是重要的事?或许是关于他和周禄的旧怨,或是明日的考试这都是及其重要的事。
赵鸢摸透了,李凭云若无事关他自己利益的事,是决计不会找自己的。
她换了身夜行的长衫,随六子偷偷离开衙门,来到了真红楼。
真红楼的姑娘们自己出钱供养贫寒士人,此举往伟大了说,它彰显了本朝侠妓精神,往残忍了说,越是微弱之人,越有一颗拯救他人之心。
为了祝贺这些在真红楼白嫖的读书人终于有机会滚蛋,今夜真红楼不对外营业,他们紧闭大门,由老鸨主持,在大堂内为这些读书人设宴祝贺。
赵鸢素来看不惯这种未先成事,先享其成的行为,她一进真红楼,就四处张望:“李大人呢?”
六子道:“李大人在草舍等你。”
李凭云平日在草舍教书,他也住在草舍。这人在住这方面是真不讲究,只要能让他躺下,给一块草席就够了。
六子将赵鸢带到草舍前,道:“赵大人,你的月老去马车上补觉了,明早我负责考生入场,今晚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别走啊”赵鸢呐呐道,“孤男寡女不大合适吧。”
赵鸢站在草舍门前,微弱的烛光从门缝透出来。她手握拳,勇气可嘉地敲门道:“李大人,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透出来:“去窗边。”
赵鸢闻言走到窗边,她到的时候,李凭云已经打开了窗。
二人隔着一道窗站着,李凭云道:“赵大人,你是个姑娘家,我不好邀你进来,又染了风寒,不方便吹风,就这样站着吧。”
“隔窗相望”在是诗文戏曲里形容男女相思的意象,赵鸢还没真正体会到隔窗相望的浪漫和纠结,这意象就被李凭云毁得一干二净了。
“李大人,吹风是死不了人的。”
“喝了。”
李凭云不知从那个地方变出一碗酒。
“李大人不是要宴请大家么?为何只有我一人在此?”
“六子没告诉你,我只请你一人么?”
“你请我做什么”
“喝酒啊。”
他说的轻描淡写,赵鸢道:“李大人,你若想要饮酒,多的是人陪你喝,别拿我开玩笑。”
李凭云脸色一沉,赵鸢有几分怕他。她叹气道:“明天的考试,本是王主簿主考,我协助他监考,结果今天下午他突然声称自己病了,不能做主考官。他和周禄也没跟我商量,直接要我做主考官,周禄监考。我责任重大,实在不能饮酒。”
赵鸢不知对方到底有无听自己在说话,因为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脸。
李凭云拇指扣着酒碗边缘的缺口,忽而轻轻一笑:“赵大人,越是重要的事,越要轻拿轻放。”
“我哎。”
赵鸢是无比佩服李凭云这性子的,有功不自傲,被革职也不见自哀,他永远都保持着对自己的笃信。
她索性从他地手里将酒碗接了过来,朝自己嗓子里灌了一口。
“李大人,你不喝么?”
“某人劝告过我,以后要少饮酒。”
来太和县以后杂七杂八的事太多,赵鸢俨然已经忘记了“某人”是谁。
李凭云嗫嚅道:“但若是陪赵大人,就例外一次。”
他从赵鸢手中拿过酒碗,举起来喝下一口。
“李大人”赵鸢被他不合礼数的举动给惊住了,想要提醒他不合适,李凭云已经将酒碗递了过来。
赵鸢双手接过酒碗,抱在怀里道:“若是李大人在就好了。”
李凭云难得再饮一回酒,整个肺腑都是热乎的。他不禁微微扬起嘴角:“赵大人听我的话么?”
“我听。”
“既然你知道周禄和王道林两个是冲你来的,为何还要应下主考一事?”
“这二人两个各怀鬼胎,谁也不把这场考试放在心上。对他们来说,只要最后能选出十五个人去州府参加乡试就行了,但这次考试,题是我出的,人是我选的,我若不应下,根本不会有人对这些考生负责。”
“为何非要为他们负责?”
“那李大人又为何要躲在这教书论道?”
李凭云沉思许久。
他是个讨厌矫情的人,说不出真挚的话来。可此刻却是被某人的认真所打动了,他望着她充满渴望的眼睛,道:“因我和他们一样,是仲尼门下后生。”
赵鸢不知原来奸诈狡猾的李凭云还有如此纯真理想的一面,她受他鼓舞,唐突道:“李大人,我愿做愚人!”
他说愚人多了,理想便有机会成真。
若路上碰到的都是李凭云这样的人,那她甘做为后世读书人开路的愚人。
赵鸢的赤城热烈像一把金子做的刀,最是坚固,也最是珍贵。
而李凭云和她终究有所差异,他先是男人,而后是士人,面对这样好物,他宁愿珍藏,而非滥用。
在一阵沉默之后,李凭云道:“赵大人,你也装病吧。王道林胆小,你若不去主考,他肯定不会让主考官空悬,明日考试依旧会正常进行,顺利的话,让王道林受几句褒奖,若有纰漏,一切由他担着,都和你无关。”
“装病我身强体健的,如何能让人信服”
李凭云给她倒满一碗酒:“多喝点。”
赵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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