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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的东南角,有一片被人遗忘的树林;在树林深处,有一栋被人遗忘的旧楼;进出旧楼的人,均是一位阎姓先生的门生,他们同样是被人遗忘的。这些人终日埋在书堆里,做着几乎与世隔绝的古籍整理工作,所以,他们把这块地方称为“寂园”。
那天午后,有个年轻人推开了寂园锈迹斑驳的铁门。
看门的大爷从树下的凉棚里探出头,摇着蒲扇问:“你是阎老的学生?”
他点头,目光落在树林间浮动的光点上。
“从东边楼梯上二楼,再左转从西边的楼梯上三楼。别直接上三楼,那边楼梯上不去。你们新来的每次都能在这楼里绕半小时,可别再……”
大爷的声音似乎被林木摇曳之声化散了,年轻人似听非听地点头,只对着眼前的一片翠绿想:寂园、寂园……
旧楼
秦璘穿过树林,走到旧楼下面。
这栋楼有三层,外墙已爬满了藤蔓,墙角生长出半人高的杂草。一楼的旧式木框边玻璃窗灰蒙蒙的,贴着上个世纪流行的菱形磨砂窗纸,窗纸已经被风化得卷边泛黄。楼梯口有一小块空地,横着两辆自行车。自行车倒在枯叶堆里,落满了灰尘,轮胎的橡胶已经开裂,铁链均开满暗红铁锈。
顺着楼梯往上走一层,可以看见一扇竖长的木窗。此时,正午的阳光正从窗里洒下来,晃在了秦璘的鼻尖。他顺着光看去,发现玻璃残损,光线是从那个三角形孔洞里照进来的。而地上没有玻璃碎片,大概是有人清扫过了——看来这栋楼果真有人在用的。楼梯的扶手翻起了铁皮,颓然静立在光线的尘埃里。从地上的黑红碎屑看,扶手曾经似乎刷过红色油漆。从铁栏空隙往下看,正好能看见一楼倒在枯叶中的自行车,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们似乎比刚才要鲜丽些。
走到二楼,可以看见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有些地方镶嵌了几颗鹅卵石。根据守门大爷的描述,应该穿过这条走廊,从尽头的那道楼梯上三楼才对。于是秦璘迈开步子,缓缓走过去。自己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还有些空旷的回声。左边一排是窗,右边一排是办公室。每个办公室门口都挂着小小的木牌,上面用不同字体写着“微晶体实验室”“高分子材料”“标本陈列室”……大概过了五六间,就到尽头了。秦璘在最后一间办公室的窗前弯下腰,想透过窗帘缝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可是除了一张木桌外,什么也没看到。
三楼的构造和二楼差不多,只是光线更明亮些。而且走廊上多出了许多绿植。门外放着几个白色泡沫箱,箱子里面长出了青绿的草叶。泡沫箱已经十分旧了,箱边缘冒出了绿色的霉菌,顺着箱子上的霉菌往上看,墙面上也蔓延着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霉菌,唯独箱子里的草长得茂盛端正。是做实验的草吗,还是种来吃的菜呢?
秦璘缓缓走着,看过门口挂的每一个木牌。走到字迹脱落得最严重的门前,秦璘停下脚步——寥斋——他要送材料的地方。
“寥斋”有一扇铁门,打开的。铁门的栏杆上钉了绿色的窗纱,透过灰黄的尘埃,大致可辨认出上面是一幅竹子。还有一扇棕色木门,关上的。秦璘轻轻伏在门口,听里面有没有人说话,可是除了自己有些慌乱的心跳,什么声音也没有。明明是送材料,为什么自己像做贼一样呢?于是秦璘抬起颤抖的手,敲了三下门。他想:会不会太鲁莽了,这个时候里面的人在午休吧?
没有回应。
果然在午休吧,还是晚点再来吧,可是……
秦璘又抬起手敲了三下,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还是没有回应。
这里面会不会没有人,这栋楼是不是没有人,刚刚和自己说话的是不是自己幻想里面的人,这个地方是不是自己幻想里的地方?秦璘这样想着,愈发恐慌了。是不是在做梦啊?如果在做梦,要怎么才能醒来,怎么醒来?秦璘开始发热,额头上溢出汗来。
当他再次抬手准备敲门时——
“请进。”
秦璘推开门,轻声问:“请、请问,郑老师在吗……”他看着屋内的陈设,稍微吃了一惊。屋子里三张大办公桌并排放在一起,上面全部堆满了书籍纸页,许多都零散地挂在桌角。两面墙边贴着直顶天花板的大书柜,里面全部放满了书,每层书顶上都横着各种记事本、资料夹,丝毫不会浪费一点剩余的空间。
几个人埋在书堆里面,丝毫不理会来人。一位扶起眼镜看了看秦璘,懒懒地问:“你找谁?”
“我找郑老师……”秦璘一面回答,一面看着这满屋子的书籍。
“郑老师?”那人从书堆里探出头,有些疑惑。
不一会儿,另一垛书里冒出了半个脑袋,他突然笑起来:“哈哈哈,郑老师,找你呢!”
于是密集的书林里发出了嗤嗤的笑声,秦璘站在门口,觉得背后发凉。
“郑老师在那儿!”一人指了指坐在窗户下打字的人。
秦璘顺着看过去。那个人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扇窗下,正背对着自己。他面前是一台电脑,电脑旁则堆满了书。他没有回头,直到把手里的这行字打完,才缓缓起身。“你是……”
“我是秦璘,来送材料的。”秦璘看着他。
郑尘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嗯,你把这个名单填一下。”
秦璘本想看他手下的纸,却莫名把目光放在了他指尖。他点点头,无声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叫秦璘?好名字。”郑尘在一旁看着。
秦璘觉得他离自己有些近了,却并不讨厌他说话的语速、声调、音色。那是一口端正的京腔,但没有过于浑重的儿化音和后鼻音,有点像播报员,却没有那么死板,有点像说书先生,却没有那么戏谑,那大概是属于读书人的独特强调,端正而优雅的。
郑尘笑了笑:“你的字有点丑,好好练练,要不和你本人差多远啊。”
秦璘抬起头,看着郑尘的脸,用他那双略带怒意的眸子对他说:多嘴。秦璘以为自己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愤怒,可是在别人看来,他的双眸总是幽怨孤绝的,现在,只不过比往常更湿润柔美了些。
秦璘启齿:“那我先…走了。”这句话说得有些阻塞,后面两个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郑尘点头道:“嗯,慢走。”
秦璘捂着他那颗奇怪的心脏和莫名发烫的脸,想着:原来这就是寂园。
帕罗西汀
郑尘从地上捡起一板药,还剩六粒。他朝书堆里工作的同行问:“这是谁的?”
吴生礼貌性地抬起头看了看郑尘手里的东西:“不是我的。”
邱尚书没抬头,他一边写字,一边问:“什么东西?”
郑尘念着:“帕罗……西汀。”
何善思戳了戳坐在自己旁边的何善学:“是不是你前天买的书?”
郑尘无奈笑了笑:“你们抬头看看,这是药。”
书堆里的四个人一齐抬起了头,都说不是自己的。邱尚书说:“莫不是阎老的药?给他收进抽屉里就是了。”
“也对。”郑尘把药放进了阎老的笔筒,心里却想:帕罗西汀,是治什么的?阎老最近腰不好,去医院理疗了,大概是治腰的吧。
寂园外的树林在风里发出清凉的低语,把盛夏将要满溢的忧郁掩盖了。寥斋里又安静得只剩下笔尖与纸页摩擦的声音。
郑尘从小窗往外看,一片幽绿。远处的高楼,隐约露出个白色的房顶,那里才是学生们上课的教学楼。从寂园望去,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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