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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源听了倒没说什么,只道:“如今你已是皇后,自己拿主意便是。”
连乔听了略觉宽慰,皇帝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情味浓厚的人,她也不指望皇帝能多帮她些什么,只要不拦着她就好了。
楚源凝眸望她一眼,“朕总觉得你待吴氏似乎格外亲厚许多。”
“臣妾与映蓉相伴宫中多年,彼此就如亲姊妹一般。臣妾昔年被陛下冷落之时,都是映蓉陪伴在侧,就连此次的和亲,也是映蓉为陛下和臣妾解了燃眉之急,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如今她颠沛流离,臣妾又怎能不施以援手?”连乔伤心说道。
楚源不禁哑然,连乔也不欲同他多解释,欠了欠身便告退出去。
映蓉自此便在凤仪宫安心住下,虽与宫规略微有碍,众人倒也不敢多指摘些什么。只是每每撞见她那浮肿的身躯,诸妃的眼光便好奇落在她肚腹上——连乔只将真相告知了皇帝,至于其余人等,一概迫令他们保守秘密,否则严惩不贷,因此凤仪宫的诸人也不敢将闲话乱传。
尽管有皇后庇护,映蓉还是觉得自己的处境颇为窘迫,如非必要,便半步也不踏出宫门。幸好有楚珮与楚弘两个孩子与她作伴,他们自小与这位姨娘颇为相得,映蓉在他们面前也能自在许多。
连乔心底那股不安稍稍退去,现在就等映蓉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之后或是为她另寻一门好亲事,或是她自己不愿嫁人,干脆留在宫中一辈子也行。
冬去春来,眨眼已到了映蓉临产之期。连乔早早派杨涟等几名得力的太医过来,接生嬷嬷也都是从前所用的,竟比自己生产之时还着急许多。
诸妃有来看热闹的,连乔皆命人打发出去,省得心烦,她自己却在殿中焦急不安的踱着步子。
内室里时而传出激烈的锐叫,时而又是死亡一般的沉寂,令人的一颗心忽而提起,忽而却又重重坠下,坐过山车一般。连乔坐立难安,时不时便遣人打听里头的情况,得到的却只是让她稍等的消息——这种空泛的安慰她自己都曾亲身经历过许多,当然毫无用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乔只觉得背心里汗湿一片,自己照了照镜子,脸色惨白得像个鬼,妆也花得不成样子。
这样心惊肉跳,可不是好兆头。连乔正欲洗把脸,好让躁动的心绪平复一下,就见一个接生嬷嬷遽然掀开布幔出来,满头大汗说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吴主子难产,孩子的半截身子卡在宫口里出不来,她自己也使不上力,怕是得有人打打气才好。”
连乔忙随她进去,见到卧榻上那憔悴支离的人形,眼泪倏然便落下。她牢牢抓起映蓉的手,只觉得连手心都是冰凉的,冷得像一块寒铁,那股冰寒之气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映蓉的眼皮耷拉着,几乎没力气睁开,她扯了扯嘴唇,勉强笑道:“姐姐……”
“你别说话了,得省点力气。”连乔也努力挤出一个笑,两眼却模糊得不能视物,“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不成了。”映蓉微弱的摇头,她艰难的侧到一边,脸上却是一片空茫,看不到欢喜,也看不到失望。
据说人只有在意识到自己将死的时候,才会将一切情绪都放空。连乔只觉难过得无以复加,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已经哽住,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最终也只是含糊喊道:“不会的,不会的。”
那接生嬷嬷仿佛于此时看到希望的曙光,惊喜的喊道:“主子,您再使把劲,小世子就快出来了!”
连乔灰心之下,也无力去计较这一声世子是对是错,但映蓉仿佛听到这一声叫唤,连乔感知到手里捏着的十指绞紧了些,是映蓉在努力发挥她身体里残余的最后一丝力量。
一声脆弱的婴啼划破屋内的寂静。
“娘娘,是个男孩儿。”接生嬷嬷欢喜的抱起那孩子,走到连乔跟前,正要邀功领赏,却发现皇后眼里只余一片茫然,她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连乔手上:那里原本攥着的一只手已经垂落下去,而床榻之上的那人,则根本已无气息。
垂危
楚源闻讯赶到凤仪宫时,但见连乔哀哀伏在那具冰冷尸身旁,哭得肝肠寸断。
这辈子她从未有过这许多的眼泪,仿佛永远流不完似的,或许也是头一遭真心实意的痛哭——因为从前都没有过真正伤心的时候。她对着皇帝表演过无数次梨花带雨的场景,但那都是有用意的,用来招人的怜惜,她自己反而觉得好笑。就连连氏全族被皇帝流放,她表现出的也只有冷然与沉默,因为她对这个家族本就毫无感情。
而映蓉,她是不一样的,尽管她生得那样孱弱瘦小,却是在这深宫里必不可少的一位。连乔犹记得最初施以援手,仅仅是怜她位份低微可怜,但在这漫长的日后,映蓉却始终以真诚的信任来回报她,无论她身处富贵,或是暂处低谷,都不离不弃的陪伴她左右,并不惜一切来帮助她。
这辈子她或许再也遇不到这样好的友伴。
楚源不擅长安慰悲痛中的女人,唯有紧紧拥抱住她,将她的头偎到自己肩上,轻轻说道:“阿乔,别太伤心了,死生皆是命数,若吴氏地下有知,也一定不愿见你这样难过。”
连乔靠在他胸口,声音泣如幽咽,“在这深宫之中,真心待臣妾好的就只有映蓉一个,现在连这一个也没有了。”
楚源不知怎的,忽觉周身笼罩上一层异样的冷意,仿佛自己是游离在这悲痛之外的。拂去心底那抹奇怪,他牢牢抱着连乔的腰身,抚着她的秀发道:“你还有朕呢。”似是为了强调,他下意识的重复道:“朕会永远陪着你的。”
连乔哭得声嘶气噎,方才疲倦的抬头,她双目红肿,牙关咯咯作响,显然是恨极,“陛下,映蓉是被呼延奇害死的,若非被那人欺辱,何至于千里迢迢逃回京师,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若非如此,她的身子何至于这样孱弱,更不会难产而死!”
“阿乔……”楚源伸出手掌,想摸一摸她的鬓发,劝说她平静下来。
连乔知道他的顾虑,愤然将那只手拨开,“映蓉如果不和亲她就不会死,且陛下您以为,以呼延奇的狼子野心,将来就不会大举进犯么?与其到时仓促应对,还不如趁其羽翼未丰就一举剪除。”
皇帝眸中微有异光隐现,似是下定决心般,他用力按着连乔脊背,贴着她的耳鬓保证道:“你放心,朕必帮你报此仇,决不让吴氏枉死。”
连乔伏在他怀里哽咽无声,她用尽最后的理智催生皇帝的野心,非关天下大义,只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纵使天打雷劈,她也觉得值了。
那个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因在母体内就无比孱弱,纵使侥幸生下来,也只活了三个月便夭折了。连乔命人将其草草包埋,与映蓉葬在墓园的同一处,她拿不准映蓉死后是否还愿意见这个害死她的孩子,所以也只能交由她自己处置。
而皇帝,也在几个月的休养生息之后,便开始整顿兵力,以讨伐乱臣贼党之名,向北漠大举进兵,一场硝烟即将燃起。
待到呼延奇的首级被快马带回京师,楚珮已经行完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及笄礼,准备嫁作他人妇。
她是皇帝膝下唯一的一位公主,出嫁的排场自是无比阔大,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满城的官宦世家都来贺喜,当真朝野轰动。
连乔亲自为女儿送行,她伸手将楚珮头上一枚发簪扶正,方才退后一步,细细的端详她,只觉得女儿容貌娇美无比,无论嫁与何人,都该是那人之福。
她轻轻叹了一声,这一声里有万分不舍。
楚弘也已长成清俊挺拔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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