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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妤娘娘,您不用顾左右而言他,卑职只想知道是什么理由,您连自家人都不愿放过?”连胜换了一副尊敬的语调,但是从他那副刚毅沉稳的面孔却看不出半点尊敬的意味。
马背上打杀的人就是这样天不怕天不怕的,连绿珠也不敢和他顶嘴半句。
可是连乔并不怕他,君臣之别犹如云泥之别,何况连胜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个性子莽撞的毛头小子罢了。她的神色愈见柔和,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却颇浓,“你为何不问问你的好妹妹,她又是为了什么缘故,要对连氏的血脉下手?”
闻听此言,连音的身子顿时瑟缩一下,老鼠见猫一般的躲到连胜背后去。
接风
连胜仿佛难以置信,“这不可能!”他厉声朝身后的连音喝道:“她说的是真的?”
大概连胜还是头一遭得知里头内情。
连乔不禁有些奇怪,连音到底是怎么跟这位二哥说的,莫非以为凭着自己三言两句的煽惑,就能令连胜失去理智,因此连个好点的理由都不愿编出来?
连音嗫喏着道:“我是听了旁人的蛊惑之语,并非存心……”
底气却已没方才那般足。
绿珠这时却有了胆子,大声冷嘲热讽,“还好不是存心,若是故意,咱们娘娘还有命在么?”
连胜的脸色越发难看,几乎黑如锅底。他高高扬起蒲扇似的大手,看上去很想给连音一个耳光。
一巴掌到底没落下来——连音既已入宫便是主子,臣下岂能朝主子动手?
连胜放下胳膊,紧紧攥着拳头,冷声道:“连美人,请您回去,卑职有话要与婕妤娘娘单独商谈。”
连音脸色煞白,本以为二哥会为自己声张道理,谁想连他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一时间又羞愧又沮丧,捂着脸跑回自己的车驾去。
连胜于是转身拱起双手,认真朝连乔作了一揖,“大妹妹,音儿她行事糊涂,我代她向你致歉。”
改换了称谓,显然是将连乔当成自家人的说辞。
连乔却依旧冷冷的侧过身,并不受这一礼。谁犯了错,就该谁来认错,旁人的替代全无作用。也许在连胜看来他们是一家子,彼此之间不应过于计较,损害大局,可是连乔向来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她只知道亲兄弟之间尚需明算账,亲姊妹也一样。
当然她亦不会迁怒到连胜头上,事实上,连胜方才的表现已经出乎她意料——原来此人还愿意讲点道理。
连乔于是温和的问道:“我听说西北苦寒无比,二哥哥在那边过得还好么?伯父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父亲精神矍铄,老当益壮,连我这个后辈都自愧弗如。”连胜回道。
连乔不无失望,听起来连钺仿佛还有大几十年好活,自然不会轻易交出手中大权,真可惜,要是这位老人家得一场重病倒好了。
连乔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罪过。
两人胡乱唠了几句嗑,连胜便仍旧回到武将堆里去。连乔也挽着绿珠的手,依依向女眷丛中去。
“原来少将军是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娘娘从前大约错怪他了。”绿珠悠然出神道。
连乔瞧见她绯红的面颊,就知道此话当不得真。少男少女最容易产生臆想,像绿珠这样花心的姑娘又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连胜无疑正在她的审美范畴之内:他虽然黑了点,壮了点,五官却是挺拔俊俏的,还多了几分硬朗的男子气概,难怪小丫头心动。
但说连胜是个好人不假,论到通晓人情世故,他却还差得远。连乔依稀记得这位二哥送给她的羌人密药,以为皇帝会任凭几粒香药摆布,真不知他们是傻子,还是把皇帝也当成了傻子。
有她二哥这位现成的模板,可想而知连钺也聪明不到哪儿去。他要是真聪明,就该知道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举,而不是傻乎乎的为皇帝打江山,把一家子的性命也赔进去。
越往北行,温度越发低了下来。虽说已经入春,但春天的进程显然赶不上纬度的变化。御驾脚程极快,绝不肯因几个娇弱女子耽搁春蒐的。
连乔这时便表现出极大的先见之明,在杨盼儿等人冻得索索发抖的时候,她却可以裹着厚厚的大氅,偎在暖烘烘的脚炉边饮茶。冷热相形之下,别提叫人多嫉妒了。
杨盼儿等人拉不下脸面来向她示好,尹婕妤却不忌讳。当下她顶着从连乔处借来的一件猞猁皮裘衣,舒舒服服的将一双脚并靠着,看着不远处道:“淑妃娘娘的身子可真结实,这大冷的天,亏她在风里站得住。”
男人们冻着也就罢了,难为孙淑妃一身薄薄红衣还能在外头谈笑自若,看来但凡要成大事者,没有点忍劲都是不成的。
连乔在心底默默地吐着槽,却并没把这话对着尹婕妤说出来。尹婕妤这回跟来也颇奇怪,按说她无宠,在宫里也不打眼,皇帝不一定记得她,兴许是穆皇贵妃将她列在名单上的——穆氏自己不能来,当然需要一双眼睛替她监视路上的一举一动。
鉴于此,连乔觉得自己还是言语慎重些为好。
尹婕妤同每个人都是极合得来的,就算别人不怎么搭理,她也能自顾自的说下去,“妹妹瞧见没?听说这回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准许携带家眷随行,他们倒好,一个个都把自家如花似玉的姑娘捎出来了,你说这是个什么意思?”
连乔心照不宣的望向那些在冷风中缩着脖子的女孩子,这些金枝玉叶,一向在家里享惯了福的,哪里经得起路上颠簸苦楚?她们的老子倒也并非不爱惜女儿,只不过认为一时的辛苦比起终身的享乐算不了什么——若能得皇帝青眼选入宫为妃,可不一家子都鸡犬升天了?为了这个,哪怕两条腿走断了也是值得的。
尹婕妤鄙薄的撇了撇嘴,“枉他们还是饱读圣贤书的君子呢,比起市井里卖女儿的酒鬼赌徒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此话虽说出于义愤,保不齐也有自己的私心在里头:皇帝仅有一个,瓜分的人多了,自身的好处自然会少一点,何况谁都是不愿吃亏的。
想到这里,连乔倒有些替皇帝惋惜:其实后宫佳丽虽多,真正能对皇帝付出真心的有几人呢?即便有,也很难得到天子的发掘欣赏。所谓的宫斗,其实压根不是在比拼皇帝的情意,而是争夺后宫仅有的一点生存资源罢了。
路途虽然艰苦,幸好尚有驿站可供安歇。而宫眷们尽管背地里少不了勾心斗角,面子上还是装得气氛融洽的,哪怕在暗含机锋的时候也不例外。譬如此刻杨盼儿就看着姗姗走进驿馆的宋思懿,笑吟吟的说道:“不知宋妹妹的父亲是在哪一处当差?若是见了面,咱们少不了过去打声招呼。”
宋思懿一张光滑水润的脸险些没绷住,在驿馆昏黄的灯光下泛出金棕色,她板着脸道:“不劳姐姐大驾,父亲他老人家近来身子抱恙,早就辞去驿馆的差事,回乡归隐去了。”
她面上尽管装得镇定从容,可如一转身就能发现,几个三品官的女儿已悄悄议论开来:原来宋美人的父亲是个驿丞,怪道她从来不谈论自己的出身呢!
第二天绿珠悄悄向连乔道:“婢子早起去后头打洗脸水,正看到宋美人从里头出来,两个眼圈都是青黑的,好似一夜没睡。”
听了那些叫人生气的话,谁还睡得着。连乔不以为意的将一对明珠耳铛戴上,可见家世好有家世好的难处,家世差也有家世差的难处,最好是那种清贵门阀,只任文职,又家学渊源的,可是这样的人家,大约也不肯将女儿往皇宫里送了。
心情再不佳,宋思懿也没法假称抱病,皇帝不可能为她一人耽搁行程,若因此不能赶往北漠,只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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