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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见得她是不信的。
皇帝似乎也不信,因为笑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可他却道:“宋驿丞本来也觉得不足为信,更不愿任意取人财物,便要将那块玉璧送还,谁知追到拐角,那道人却不见了,荒野里不闻人踪,如此方保留了下来。宋氏将那块玉璧给朕瞧过,质地精细,不似驿丞所有之物。”
驿丞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官,里头的油水却也不少呢!连乔懒洋洋的靠着他胸前,“陛下既然已经相信,何不就立宋妹妹为皇后呢?宋妹妹出身虽低,可皇后也不是个个都看家世的。”
“谁说朕信了?”楚源奇道。
“那陛下为何晋封宋妹妹,这不是有意将人往歧路上引么?”连乔自他腿上爬起,抬头注视着他。
楚源还是那副含笑淡然的神气。
连乔望着这俊美无俦的男子,蓦然领会出此人的用心多么刻毒。他其实早就看出宋思懿在捏造谎言,却故意不拆穿她,反而老鼠戏猫一般的给予其希望。宋思懿还以为自己可将皇帝玩弄于鼓掌中,却不知在楚源眼里她和舞台上的伶人一般浅薄可笑。这种恩宠的假象,无疑会使宋思懿的信心更加膨胀,当她发现自己离凤位隔着迢迢大河的时候,她会作何感想呢?
原来楚源真的只是将宋氏当成玩物而已。
呵!男人。
连乔一时间感慨万千,她们这些女子无论怎样争斗,在皇帝眼中都和过家家一般,不值一提。宋思懿有本事去谋害别的女人,倒不如好好对付皇帝——可惜皇帝这道城池实在太难攻克了,一个人经历的事情不同,眼界自然也会不一样,现在连乔也不能确信,自己是否成功的瞒过了皇帝。
楚源仍在盯着她,似乎能在她衣裳上烧出个洞来。连乔不愿叫他瞧出心中的千回百转,遂假意嗔道:“这些闺房私语陛下也拿来同臣妾说,敢情陛下对宋妹妹的承诺都是哄傻子哩!就不知您对着旁人的时候,是否也把臣妾那些掏心窝子的话都吐得一干二净了?”
她眼波流转的望着楚源,虽满面娇嗔,眼中却有无限情意。
楚源绕起她一缕头发,似乎漫不经心,“你的话朕自然不会对旁人提起——只要朕一人听着就够了。”
倘若连乔是个初入宫的女孩子,听了皇帝这句话也许会惊喜得全身发抖,原来皇帝待她这样特殊。可惜连乔已见识过皇帝对太多女人的无情,如何能相信自己同她们不一样?
她也不过是个女人。
远行
话不投机半句多,连乔盈盈起身,“小厨房送来了片好的牛羊肉,臣妾又想吃古董羹了。”
关于其他女人的话题至此告一段落,连乔也想不出什么转移话题的巧妙法子,想来想去,还是吃的最保险。当然皇帝方才的话也令她略略放心,至少宋思懿已不足为虑,她还以为楚源对这位宋美人有多钟情呢,原来不过如此。这样看来,就算宋思懿日后闹出再多的幺蛾子,连乔也不用担心皇帝偏袒一方了。
热腾腾的汤羹在泥炉上烧得滚沸,连乔将盛有姜醋葱蒜的白瓷碗碟一一摆好,轻声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楚源笑望着她,“阿乔也懂诗?”
连乔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分寸的微笑,“偶然看到两句便记下了,算不上精通。”
学生时代学过的诗句,现在依稀还记得几首,但那和自己作是不一样的,连乔若走出去假充内行,想必会叫人笑掉大牙。所以她时常纳闷,从前书里那些穿越女究竟是怎么凭诗才惊艳世人的?照她看,要达到这样的程度,至少得随身带一本古诗词大全才行。
楚源笑道:“不会不要紧,朕可以教你。”
看来他很享受教书育人的乐趣。男人总是如此,时刻不忘表现自己的征服欲和优越感。对着连乔是这样,说不定宋思懿的小家碧玉气质也让皇帝获得某种满足。
可惜皇帝自以为是的恩宠,在连乔看来却如狗屁一般,好不容易远离了课堂和书本,现在倒又要重新捡起来?她还没那么闲!
连乔苦恼的托着腮,“谢陛下盛情,可惜慧慧年纪尚小,还离不开臣妾,难得寻觅空隙,只好辜负陛下的美意了。”
楚源也并非好为人师,事实上他也未见得有空,只是难得提出一件差事,却被连乔轻轻巧巧的踢开,未免有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不爽快。
他气呼呼的捏了捏连乔的鼻子,“你就会找些托辞,朕看你是不想学吧?”
“怎么会?有陛下教我,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实在不得闲,大约等慧慧到两三岁就好了。”连乔嬉笑着,用一片羊肉将他的嘴塞住。
羊肉已经炖的快烂了,两人于是大快朵颐。连乔吃得津津有味,比起搜肠刮肚的和皇帝叙话,还是美食更对她的胃口。
却不料皇帝冷不丁来一句,“你伯父在西北打了胜仗,捷报传来,朕听了十分喜欢。”
连乔抬头,发现皇帝一眼不眨的望着她。
这是个什么意思?
连乔一点也不感到高兴,连家建立的功勋越高,越使她意识到大厦将倾的危险。皇帝的语气虽是欣喜的,可他真的这样以为么?
连乔只能摸索着道:“大伯父是陛下您的臣子,为您尽忠是应当的。”
楚源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连乔提心吊胆的扒着饭,嘴里却只觉得食不知味。她总以为凭借女儿可以博得皇帝几分温情,却常常忽略还有一条潜在的导-火索。连钺功勋累累,大权在握,真如烈火烹油之盛,谁也不知道这把火何时会烧遍整个连家,到时连乔亦无法幸免。
要是有个机会可以劝说那几位家长便好了,可是连乔出宫的机会都没有,何谈与家人面谈?她唯一能见到的是宋夫人,但是照宋夫人那个性子,就算说明利害,她也绝不会听的。
伴随着荣耀下的隐隐忧虑,新年就这般溜走了。这是连乔在宫中度过的第二个年头,已经完全失却新鲜感,只剩下沉闷和麻木,这天家气象看似富贵万千,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要是有机会能出宫逛一逛就好了,连乔并非贪玩的性子,可是在红墙之内待久了的人,往往分外渴望新鲜空气。
成康五年的春天比以往来的都早,娘娘们早早换上新装,庆幸不再为冬日臃肿的衣着困缚。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悄然造访:皇帝决定前往北漠围场春猎,宫中有头有脸的几位主子当然也是要一同跟去的。
连乔更是非去不可,因为北漠的大军正是败在她伯父车骑将军连钺手上。这北漠虽只是一个游牧民族,却生来兵强马壮,精于搏斗,多年来与大兴朝为了争夺土地,始终纷乱不休,虽说泰半只是小打小闹,却也带来不少滋扰。去年连钺采纳智囊妙计,用火攻法大破北漠数万大军,烧得他们丢盔弃甲,为此北漠那头才乖乖递上降书。如今两国建立了和平条约,总得假意修好,北漠王才诚意相邀大兴皇帝共同狩猎,为了彰显大国气度,楚源当然也不肯不去的。
连乔对远行并无异议,反而认为是个好机会:一来可以松散筋骨,二来,若有幸见到那几位族亲,也须告诫他们兔死狗烹的道理,为了他们的性命着想,也为了连乔自己的性命着想,这烫手的权柄还是早早交出为好。
唯一令她想不到的是,还有一个人也要跟着去。
崔眉弓着背站在她跟前,满脸都是情非得已的苦笑,“陛下本来也是不愿意的,可连将军指名道姓的说了,二小姐他也想见一见。娘娘您也知道,那件事说出来到底不大光彩,为了承恩侯的面子着想,陛下可一直都没提呢,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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