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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不想理会, 只劝他好好宽慰皇后娘娘, 安心侍疾。
太子便面露不满之色, 嫌他面对困局,没有良策, 道:“若是袁相还在,这件事早就办妥了。你身为宰相, 本该替孤冲锋陷阵,如今却只会缩头躲在后面,皇太孙的事,也硬让孤去跟父皇说!”
江凌此时已经对太子没有半点指望。
听他这样指责埋怨,也并不放在心上。
袁相真在,必然能看破此事。
立了皇太孙,固然能断了诚亲王的后路,何尝又不是在断太子自己的后路?
皇家这滩浑水,他之所以搅合进来,说到底也是为了锦鱼为了孩子们,也是为了这些年他治下接触到的黎民百姓,还有皇上的知遇之恩。
这江山若是落入诚亲王这样狠毒的人手中,包括他们一家在内,天下百姓又有谁会有好日子过?
他不是看不出王青云真正的意图,但是相比太子,若是能借由华照,王青云垂帘听政,反倒是对这天下最好的选择。
不说的别的,王青云也好,王家父子也好,都有两样极难得的品格:大气与正气。
因此皇太孙这件事,并不能由自己或是王家提出来,必须让太子“自己”想出来,去跟皇上提。
否则就算太子看不明白,皇上也会看明白王家的意图。
皇上如今的情形,他也不能保证会不会一时糊涂,索性废了太子,改立诚亲王,以免江山落入外戚之手。
可皇上听到这事后,却突然病重,昏迷不醒。
实在是诡异得很。
若是此时皇上倒下,谁会因此得利呢?
其实是太子。他可以名正言顺登基。
文官这边,袁相虽倒,可有他和王尚书在。
武将那头,兵部牢牢掌在景阳侯手中。
诚亲王除非能拥兵造反,否则绝无承继江山的可能。
可是太子还在想皇太孙呢,他既没这能力,也没这胆量。
那么是诚亲王?
太子挪用海防银子的事,袁家和福建知府做得很周密。他若不是有景阳侯的帮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出实情来。他找了个信得过的御史假意要举报太子,只是为了逼太子到绝路,早点让华照当上皇太孙。
诚亲王此时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他最该希望皇上健康,好利用这事废掉太子。自己名正言顺上位。
若是他不知道这事,那么……这次确实有可能是他下的手。因为他也看明白了,一旦华照当上皇太孙,就等于在向天下昭告,皇上绝不属意他承继大统。就是真起兵成功,江山也坐不稳当。
而他敢下手,只可能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他已经作好兵变的准备。敬国公府已经倒向了他。
如果这样,情势已经万分危急。
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他当下也不跟太子辩驳,认了无能,对太子道:“如今休朝,殿下不如带着太子妃与照殿下日日在皇上寝宫尽力侍疾。”半句不提婉婕妤的事。
太子不耐烦道:“父皇昏迷不醒,如何侍疾?”
江凌淡淡笑了笑,道:“殿下不是想照殿下做皇太孙么?这时,自然要太子妃带着照殿下去好好侍疾。皇上哪时醒了,头一个见着的是照殿下,那这事也就成了八分了。”
太子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又问:“婉婕妤的事,就这样不管了吗?”
江凌忙道:“既然由太子妃去侍疾,不如就让太子妃顺便查查婉婕妤的事。”
太子哼了一声,有些不屑,道:“她不过是银样蜡枪头,交给她,还不如交给柯侧妃!”
江凌道:“柯侧妃虽好,可在立皇太孙这事上,未必肯尽心。”
太子想了想,柯侧妃自己也有儿子。如果不是照儿最得父皇喜欢,又占了嫡出的名分,他倒是愿意让柯秀英的儿子当这个皇太孙呢。
现在还是先立了皇太孙要紧。
不行以后再换就是。
他当下才点了头,放江凌走了。
回到东宫,便交待了王青云。
王青云自然是做出一副孝顺贤良的模样,一口答应,立刻就带着华照去了。
到了皇上寝宫元英殿,却是皇后娘娘在主持大局,诚亲王妃带着孩子已经在了。
她不敢露出半点锋芒,小心翼翼请过安,皇后娘娘就面露不耐烦,说这里不需要她,让她回东宫去。
她忙带着华照下跪道:“本朝以仁孝治天下。父皇慈爱,若是传出去,妾身为太子妃,父皇病重不肯侍疾,岂不叫天下人耻笑皇家?耻笑娘娘?还请母后允我跟照儿在偏殿侯着,以便随时传唤。”
皇后娘娘想了一阵,便同意了。反正没有她的传唤,太子妃也进不了正殿。在哪里呆着都是一样的。
可皇后娘娘不知道的是,王青云在宫里早就密密的织了一张网。
她人虽在偏殿里,大殿里的情形却是一清二楚。
皇上仍是没醒。
太医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纷纷上书要进宫探病,都叫皇后娘娘以皇上要静养为由回了。
能进元英殿的,只有诚亲王一家。
就是太子来了,也只能进去略站一会儿,就出来了。
皇后娘娘的倾向实在过于明显。
可是宫外的人,对宫中情势却一无所知。
王青云表面平静,内心却判断,诚亲王要动手了。
她得立刻想法子送信给江凌和王家。
江凌这时早已经回到家中。
他洗漱换衣后,便带锦鱼进了卧室,并命所有人都退下。
锦鱼难得见他如此紧张,忙拉着他两人坐在罗汉床上。
他们如今的房子比原来大上三四倍,更妙的是,这里烧的是地暖,整间屋子,温暖如春,却半点不呛人。
不过两人还是从前的习惯。
一到冬天就关闭书房,在卧室里放置桌几,书架。
屋子前后用落地罩做了隔断。
外面靠窗放了一只红木螺钿罗汉床。
床前搁了一长等长有丈余的花梨几。
几上面放着蓝锦暖窠,里面搁着珐琅彩的热水茶壶。
锦鱼从茶盘里,挑了两只粉彩花神马蹄杯,替江凌倒了一杯毛尖茶,自己也倒了一杯。
这些年她生活无忧,可不等于说她不知道回京之后,日子仍会如过去八年。
可越是事情重大,越是不能有着急。忙中易出错。
粉彩杯中冒出淡淡的白色水气。
江凌接在手里,略有些烫手,便慢慢吹了吹,整个人瞬间便静了下来。
他也不说话,脑子里把事情慢慢地过了一遍,已经有了几分把握,慢慢地品了半杯茶,才把事情跟她说了。
锦鱼听完,想了想道:“这件事实在是蹊跷。若说当时婉婕妤给皇上的药里掺些曼陀罗花粉,让皇上睡着,以免皇上立刻就答应了太子的请求,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药效不过一两个时辰,皇上总会醒的,她又怎么能瞒得过太医,做到让皇上一直昏迷不醒?这样的大事,她难道敢自己作主?”
江凌抬眸看向窗口。
室内点了烛,红黄的光晕一团一团的。
步步锦窗棂上,一格格,是暗黑的天空。
仔细听,有呼呼的风声吹动着窗棂,哒哒作响。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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