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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锦鱼又去牡丹花圃忙碌了一个时辰。
江凌便坐在东窗下,一边读着文书,一边不时抬眼望一眼在垄间忙碌的锦鱼。
因第二日还要去宏福寺,锦鱼与江凌没等晚饭便告辞回了城。
却说秦氏送走锦鱼与江凌两个,想来想去,叫了梅姨到屋里商量,道:“这事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妥。锦鱼与江家姑爷知情不报,顶多算个从犯。若是由锦鱼出面,替我找了藏身之处,便成了主犯。我怕侯爷知道了,饶不了他们。”
梅姨笑着直摇头:“你呀,就是个女儿奴。当初若不是为了锦鱼嫁个好人家,也不会低头回府。若不是低头回了府,如今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女人家这个年纪生孩子……少不了走一回鬼门关,便是让锦鱼受些牵连,也是应该的。”
秦氏摇头道:“也不光是怕牵连她。若与她常来常往的,怎么能瞒得住那头?我看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我明儿就走,对外只说,我回老家青州去买牡丹。实则我先进京,找个客店住下,再找房子。”
梅姨忙道:“就你跟秋菊两个,我怎么放得下心?不如还按我们昨日商议的,就说你是我家那口子的远房亲戚,我还有我家那口子,再加上我家小子,与你们一起去。这庄子就交先给老薛看着。到明年三月,孩子也生下来了,咱们再回来,正赶上牡丹花季。”
梅姨当初跟着秦氏到了洛阳庄,与庄上一个姓高的小子看对了眼,后来成了亲。第二年生了一个小子,今年也有十二岁了。
秦氏眼眶一红,感慨地握住她的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梅姨温和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出去找人安排去了。
却说景阳侯自打发现了许夫人的真面目,第二日去上朝都恍恍惚惚,一直想些陈年旧事,越想越觉得心惊胆寒。
到了晚间,他哪里也不想去,回了紫竹斋。
小丫头不明就里,也不敢上前来点灯。
他也不叫。
只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摸着锦被,手上的一片冰凉直滑进心里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一睁眼,竟看见阳光从冰裂纹的格子里错乱地射进来。
他猛地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外头早聚了一堆丫头婆子,还有跟他的小厮,都忙不迭地道:“辰时一刻了。”
得了吩咐,便都齐涌进来给他洗漱。
又有丫头拎来了早饭食盒。
景阳侯却只吃了两口白粥,便扔了筷子,叫:“备马!”
说着健步如飞地朝外走。
跟他的小厮忙飞跑着,跟上去,问:“侯爷要去哪儿?要带几个随从?”
景阳侯却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只管往马房疾走。
悔不当初
却说许夫人前日见侯爷没像平常那般正经告辞, 反失魂落魄地走了,便问身边的冯嬷嬷,会不会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惹得侯爷不高兴了。
若是王妈妈还在, 两个一商讨, 倒也能猜中几分, 自然会想法子补救。
可那冯嬷嬷是个没成算的,又一心只想奉承着许夫人,坐稳了这心腹之位,当下笑道:“我看是夫人说得在理,侯爷心疼咱们四姑奶奶, 心下羞愧,忙着去想法子了。”
许夫人虽有些疑虑,可这几十年都过了, 自己病着精神也不济,便没再追问。
今日忽听得人来报,说是侯爷一连两晚都是一个人歇在紫竹斋的, 昨日更是喝得半醉, 和衣而眠, 心下只觉得极是不安。莫不是那秦氏一走, 把侯爷的魂都勾走了吧?哪里还会想着替锦心谋划?正想着今日沐休, 等侯爷醒了, 着人去请了来, 再把儿子媳妇都叫上。侯爷一向最喜天伦和睦,有儿子媳妇帮腔, 劝说侯爷替锦心出头也容易些。
哪知去守着的人飞跑回来,道侯爷起床, 饭没起两口,就打马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夫人心下不由忐忑,总觉得,与景阳侯的关系哪里变了。
好像她手里一直紧攥着的一把沙子,本来好好的,却开始不停的漏,不停的漏,不知道哪一天,便是一场空。
秦氏一大早起来,吃过早饭,收拾停当,交待薛婆子自己要回青州,去买些牡丹,留了封信,让人送到永胜侯府,便与梅姨幽菊匆匆上了马车,由梅姨老公高松架车出发。
马车颠簸了一阵,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闹腾得难受。
虽然马车里备了漱盂,可马车本来就极狭小,勉强挤了四个人,那气味未免难受。
她忍了又忍,终还是吩咐先停一停,下车透口气。
梅姨和幽菊扶着她下了车,便在路边找了棵大树后头,她扶着树干,弯腰吐了个天昏地黑。
路上来往的车马不多,也有人探头张望,倒没人停下来问东问西。
她吐空了胃,扶着树静了好一会子,总算是舒服了些,这才准备再回车上去。
不想就听得马蹄疾响,她忙站稳,道:“等他们过去罢。”
只见一阵风似地有前后三骑马从眼前掠过。
当先一匹马淡黄金一般的颜色,体型优美如画,是最名贵的大宛黄金驹。
她有些发怔,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倒是梅姨低呼了一声:“刚才过去的……不会是侯爷吧?”
秦氏定了定神,颤着声音道:“想来他正好路过,咱们赶紧走。”
谁知话音未落,呛了口凉风,胃里又是一股酸水涌上,当下扶着幽菊又吐了起来。
还没吐得两下,复停听马蹄声响,她一抬头,就见马路边上,高大雄美的大宛名驹上,端坐着一个脸色如铁的男人。
秦氏双腿一软,若不是梅姨与幽菊用力扶着,她几乎就要瘫坐到地上去了。
景阳侯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慢慢滑到膨胀的小腹处,眸色深黑得你一团乌漆。
“你这是要去哪里?”
秦氏不敢看他,低下头:“去……去国色天香园,帮四……四姑奶奶看看牡丹。”她话音颤抖,勉强出声。
景阳侯的目光落在马车顶上,那是土黄色油布蒙着的一堆高高的行李,却没说话。
梅姨见状,只得勉强笑道:“带了些秋后的收成……”
话音未落,就见景阳侯一提马缰,靠近马车,呼的一声,细长的黑色影子一闪,“刺啦”的又一声,土黄色油布裂开,里面的包袱滚落在地,露出几件蓝绿粉红的女子绣衣。
景阳侯仍是一言不发,浑身却是好像张开全部的针刺,随时可能让人送命。
这下不但秦氏腿软,便是梅姨幽菊也是双膝直摇,再扶不住,三人一齐跪倒在地。
秦氏伏在地上,崩溃哭道:“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你要杀要剐……”
“几个月了?”谁知她还没哭喊完,就听景阳侯声音紧绷地问道。
秦氏真想一头钻到地里去。
倒是幽菊颤着声音道:“四……四个月。”
秦氏伏在地上,连哭都不好意思再哭了。
就听景阳侯道:“阿成,拿我名帖到太医院,请马太医。”
景阳侯的小厮阿成答了声“是”,又问:“请到何处?”
秦氏闻言,也顾不得害怕羞愧,脸色煞白,抬头盯着景阳侯。
景阳侯目光落下,见她泪痕满脸,欺霜赛雪的脸孔上,凄苦绝望,却紧抿着秀气的嘴角,有一种沉默的倔强,美丽绝伦,鲜活动人,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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