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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入回楼,李无思实在是累于顶着刺眼的夕阳带人穿越层层叠叠的门洞和走廊,对冷着脸的新师弟说道:“派内路好认,记得腾蛇像方位,多走上几遍就熟了,师尊要我看看你的屋子,缺些什么都得补上。”

师弟的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转身反而给他带起路。

大师兄于外格外在乎形象,可在无人之处却习惯性地低着头踩人影子。朝青分明已经轻车熟路,故在自己院前停下,转过身恰好撞上没来得及注意他的李无思。

“又是故意让我……”对方嘀咕着抬起头,意识到面前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赶紧后退一步给他让出路,“抱歉。”

打开门以后才感叹这新师弟的待遇就是不同,房间又宽敞又明亮,摆着许多古籍和瓷瓶,颇有一副老派气息。

“这是私院,不必过分节俭。等会叫三师兄给你配几个侍从,总是要比你在赤阳谷舒服些。”

坐在圆桌前,看他从怀里拿出一开了封的白釉点墨山水瓷瓶放入木柜中,李无思不免提了一句:“堂上奉茶之时,总觉得那茶与别的不大相同,是师尊叫你煮的?”

少主的手握紧瓶身,重新从格子中拿起来,走向他身边:“他喝的是春茶,你喝的确实不同。”

李无思接过,摘去红塞轻闻,只有茶香四溢,无甚怪奇,遂对着瓶口又抿了一口,果真苦入脾肺。

“你不怕我下毒吗?”朝青马上按住倾斜瓶身,阻止他继续喝。

他却耸了耸肩,将瓶子放在桌面,推还给对方:“下毒的机会既要给足,你不如告诉我还有几日。”

“三日内……若寻不到凶手,我就不能给你解药。”

李无思若是怕死,也不会背着双极楼的名声出去游历,缓缓从腰间捏出把回途拾起的暗器,在桌上逐个依次排开:“你这个暗器又小又锐,捡起来很累。”

朝青终于明白,皱起眉头按在自己的暗器上:“李无思,你不是怕死,你这是在寻死。”

推开他的手绕过圆桌,恶人抬脚踏出门槛,打开扇子留下一味沉香。

“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

黄昏落入河岸线,孙舟业坐在船头高处一整天,伸手再也接不到橙金的暖光,体内的地寒气横冲直撞,仿佛要找到一个出口。

他终于起身,将无用的扇子塞入怀中,缓步走入屋内去看画云,少年按照他的吩咐吃完了饭菜,现在正躺在床榻之上闭眼养神,也无谓揭穿是不是装睡。坐于榻边,想在师弟绳勒血痕上抹些散瘀的药粉。

香入人鼻,画云本还清醒,莫名困顿起来,随着他有些凉的手揉着,抗争不能,心烦地眯起眼睛:“熄了那鬼香,不然我把你的炉子也扔到河里去。”

“嘴不能学李无思,气不能随方负春。”孙舟业趁着就手重了些,佯装狠狠道,“到哪都要吃亏的。”

画云抽回手臂,坐起来爬到窗下,探身出去看了眼天空又回来,问他:“今个月亮从西边升起的么,若是我都得愧死了,怎还能从你嘴里连名带姓叫出他的名字?”

孙舟业不怒,只是沉声道:“愧不可赦,故不能死。怀疚而活,是为赎罪。”

听明白却不明白,总打着哑迷徒增无趣罢了,少年摇摇头,躺下枕住胳膊不再理他:“对我说也无用,师兄还是早些送我归家,再去守你的无根泉吧。”

“回途逆流,是比来时要久,你且安心睡一会,到了便叫你。”孙舟业起了身。

话音落是前一刻的事,后一刻画云却睁开眼睛,偏过头才发现外面已然全暗下来,想来又是孙舟业在香中置了迷药,仅安神用,不致幻觉。

久违地没有做梦,一觉醒来都觉得浑身轻松,让人挑不起由头生气,徒增不安全感,画云在房中不见孙舟业,就想出去找他。

门一开,扑面河风叫他打了个冷战,船头空空荡荡格外吸引注意,于是抱着胳膊走过去,想确认孙舟业是否还在。

“冷就把衣服换了,我不是替你摆在桌边吗?”

声音自头顶来,画云失望地转过身,果然孙舟业坐在船屋顶上,正低头望着他。

“双极楼的衣服我不穿。”他脚踩在船舷,想提气一跃而上,师兄却先向他伸出了手。

省下力气回家也好,画云想都没想就握了上去,谁知接触到皮肤冰冷刺骨,像要吸取自己全部的体温,他立刻松开,收回身前用另一只手紧紧护住自己的掌心。

一时分不清谁才是阴魂不散的鬼,看他这副诧异的表情,孙舟业抬起的胳膊顿住,慢慢松了力气搭在大腿,无奈地笑道:“你还是自己上来吧。”

画云放下腿,怀着复杂的情绪跑回屋内。

孙舟业本以为是自己吓着他了,结果难猜的少年不出一会又折返归来,由下方掷飞来一条毯子,落处恰好在头顶,挂在冠上。

脚踩木杆蹬上屋顶,待他把毯子扯下来之时,画云也安稳落座在他旁边:“得了伤寒不能算在我。”

“我不怕冷。”孙舟业褪下毯子换给画云披起,并非是不识好意,“就这副身子,盖十张毯也是如此。”

“你走也有三年多,就没想着回去看看?”画云毫不客气把毯子搂紧,语气已经没有那么戒备。

师兄随手拨弄着手指,先不回答,反而问道:“师尊是如何跟你们说的?”

“无根泉是无根水,我们之中唯有你是金命,金生水可兴无根泉,也可兴双极楼。”他说着就嘲笑出声来,“这话你信么?无根泉只是没人守,又不是枯了,要生什么水?分明就是要压得你永无出头之日,诓骗小童还行,可我那时都能明白。但他李无思到了及冠的年纪还能信这话,难说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画云愤愤然,嘴里不停骂着,从师兄骂到师尊,又骂到双极楼。

“好一个金生水,就不怕把小泉生作大江大河,冲了双极楼这座蛇王庙。”

孙舟业听着看着,也不免被他的模样逗笑,低着头说道:“你还挺替我这个师兄着想,也不枉我最疼你。”

他挥挥手,把头偏过去缩在毯子里不承认:“你莫要戴高帽,最疼我的是我哥,我就是想替他骂一骂罢。”

风悄然止住,孙舟业张开十指,动作如同拨弦弄音,但无琴更未发出声音。

“手姿怎是前后,既不像七弦也不是琵琶……”

师兄腾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安静,小声道:“有声,你再细听。”

话音刚落,画云果然听见一个宫角连音,只是见不到琴弦,就凑近去看,于月光之下,隐约在他指尖前端看见几道极细的银光,延伸入漆黑的夜中。

声音时有时断,又是若有若无,听不真切,远处鸟鸣和船下波涛轻而易举就能将其盖过。

突然孙舟业停下动作,或剔或抹续做短锁,挑后勾连七声打圆,手指仿佛用了些力气才将琴弦拨动,眉头紧锁面色渐起严肃。少息过后动作更加快许多,从前后之姿转为左右,左手指法除开搯起也更如镜像过的右手,画云勉强从此处看出他是双手双琴均弹散音,触弦短脆,互不相干。

正弹手臂愈向内收,即兴又不加气口,节奏急转而下,暴风暴雨骤然停止归入平静,最终握起拳头放在膝盖,手背冻得略微泛红。

看他两眼不放,紧盯了全程,一知半解地琢磨都是些什么音,狞着脸问:“你不会是花架子假把式吧?”

那头已然断了,画云伸手捻起垂在地上的一团琴弦,细若发丝几近透明又带弹性,这端仍旧连在他指尖,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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