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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河两岸的草地一片黄绿,稀疏的林木,树叶飘落。
北方特有的白桦树,一棵棵虬劲的树身上像是附了一层白霜。
曾经牛羊遍野的恢河南岸,此时已随着蕃虏部族的北逃、西逃,变得空旷起来。
百余骑兵正在恢河南岸的旷野从西往东驰骋,沿途是还有不少汉民村寨,但这时候都紧闭门户。
第一次北征伐燕时,恢河两岸的汉民村寨是极其热烈欢迎的,甚至有数以千计的丁壮附从天雄军作战,但谁能想到天雄军那么轻易的就溃灭于大同城?
天雄军残部狼狈逃往朔州,除了朔州的汉民得以南迁,恢河两岸其他地区的汉民村寨都不同程度的遭受报复、清算。
时隔不到一年,大越兵马再次抵临恢河沿岸,当地的汉民却变得谨慎起来,一家家都闭寨自守。
百余骑从西往东驰骋到怀仁县南部的饮鹤滩附近,这时候有大股骑兵,大约三百骑不到样子,大越禁军装束,正从北岸涉水渡河到南岸来,看样子颇为狼狈。
两部骑兵猝然间在饮鹤滩南岸相遇,双方都颇为谨慎的收拢阵列。
徐怀勒住马,朝饮鹤滩北岸眺望过去,在三四里开外,有数股胡骑往饮鹤滩前追赶过来,想必这七八百骑兵是胡骑追击驱赶,在饮鹤滩前仓促渡河的。
对方很快驰出数骑上前询问根脚:
“骁胜军第一将都指挥使刘衍率部在此渡河,来者何人?”
“朔州巡检使、天雄军第十将都虞候徐怀奉命前往应州参加军议。”徐怀也使人策马驰出,喊出名号。
“徐怀,是我!”朱芝从那队骑兵里纵马驰出,他作为兵部司吏随刘衍渡河,此时的样子非常狼狈,长幞官帽早不知所踪,官袍也是扯破多处,跨下战马多处中箭,血迹斑斑,但好在人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朱芝遣人将其父朱沆的信函送到朔州,徐怀当然有看到,但他实在不知道就当前的形势如何回复朱沆,却不是他对朱沆、朱芝父子有什么成见。
桐柏山卒最初能留在朔州,还全赖朱沆的成全。
朱沆在率解忠等部从朔州离开时,还尽可能将不多的兵甲、马匹以及粮食都留在朔州。
而朱芝在离开岚州时,也一改以往对他傲慢轻狂的态度——兵溃大同城、艰难逃归,对朱芝这样的世家子,触动还是极大的。
至于王番对他心存芥蒂,不告而荐曹师雄执掌岚州军政大权,那是王番的事,徐怀不会怪到朱沆的头上。
徐怀相信朱沆当时应该也是一肚子意见,而连王禀都强拗不过王番,徐怀又怎么可能怪罪到朱沆的头上?
徐怀后来连卢雄都不理会,也是不想他们夹在王番与朔州之间两头难做人。
徐怀没想到朱芝随刘衍渡河北上,会遭遇到敌骑的拦截仓促逃回来。
徐怀下马朝朱芝迎去,震惊问道:“你怎么会与刘衍渡河北上,怎么会遭遇胡骑拦截?那些胡骑是大同守军吗?”
“经略使欲不战而屈人之兵,我随兵部郎中刘俊刘郎君前往大同投书,却不想到大同城下,守军非但不开启城门相迎,还乱箭射杀过来。刘郎君身中数箭,我与随行军士拼命护送刘郎君西逃,幸得与刘衍将军他们遇上,才没有丧命恢河北岸!”朱芝惊惶说道。
“大同守军吃了豹子胆啦?”随徐怀一起前往应州参加军议的郑屠震惊问道。
虽说徐怀很早判断萧辛瀚、萧干、李处林等人很可能会率大同守军向赤扈投降,但也没有想到萧辛瀚他们会射杀大越派去劝降的使者。
赤扈人都还没有最终决定南侵,萧辛瀚这些人有必要做得这么绝?
徐怀蹙着眉头朝东北方向望去,萧辛瀚等人如此决绝,一方面表明他们投赤扈人的决心,另一方面他没想到刘世中、蔡元攸这些人竟然还抱有不战而胜的幼稚想法。
萧辛瀚、萧干、李处林到最后将嫡系兵马都收拢回大同,连怀仁、金城等地都弃之不顾,就是打着“良禽择木而居”的主意,有天雄军溃灭的先例,刘世中、蔡元攸不趁着赤扈人还有犹豫,果断出兵恢河北岸,以刀锋相逼,却妄想以一纸书信劝降守军,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这也难怪萧林石都走投无路了,最终只是想着举族西迁,也没有投附大越的心思,他当真是将大越朝堂都看透了。
徐怀对刘世中、蔡元攸这些人早就看不上眼,却没想到刘世中之子刘衍会亲自率部渡河侦察敌情,还将为大同守军追击的朱芝等人救回南岸来。
“刘郎君怎么样,伤势要不要紧?”徐怀问朱芝。
“恐怕是不行了!”朱芝又惊惶又沮丧的说道。
刘世中、蔡元攸想要劝降大同守军,他们作为正副帅,不会亲自出马,但又要表现出对萧辛瀚等人的足够重视,在应州的将吏之中,仅有刘俊、郭仲熊等屈指可数的人有着相应的地位。
刘俊身为兵部郎中,从军北征却最为清闲,还以为劝降之功可期,主动请缨,带着朱芝等兵部属吏在一干军士的护送下抵达大同城下投书,却没想到会遭到杀身之祸。
徐怀与朱芝去见刘衍。
徐怀在骁胜、宣武两军诸将眼里,没有什么根基可言,朔州兵马也是不足恃的游兵散勇,徐怀却好歹是一任都虞侯,将职仅比刘衍低上一阶。
刘衍神色虽然冷淡,却也没有阻止徐怀去见就差最后一口还没有咽过气去的兵部郎中刘俊。
刘俊身中数箭,此时箭杆已经绞去,但从留在体内的箭簇看,都是从上往下射入胸肩。
刘俊作为士臣,前往大同劝降又不可能穿铠甲护身,站在大同城前猝不及防间遭受射杀,左右扈随军士根本就来不及上前遮挡,这几支箭又准又狠,刘俊还能剩一口气回到恢河南岸,可以说已经是偷活许久了。
刘衍没有再急着赶路,主要还是看到刘俊在马背上颠簸,肯定没办法熬到应州就会断气,只能在南岸暂歇,先派人赶往应州报信。
这时候数百大同骑兵往饮鹤滩北岸逼近过来,他们对恢河的水情更为熟悉,当下就有十数骑兵直接驰入浅水中,显然是不想放弃对南岸的袭扰。
徐怀刚要招手喊牛崖山拿弓箭过来,却见刘衍已先一步取下长弓,率领十数骑人马往水边驰去,朝着涉水过来的大同骑兵且驰且射。
刘衍眨眼间的功夫就射出十数箭去,当即就将三名在水中无法灵活闪避的敌兵射下马来,溅起一蓬蓬水花,令余下的十名敌骑仓促退回北岸与大部队会合,不敢再轻易往南岸进袭过来。
刘氏在延州也是世代将门,刘世中及其兄刘世昆皆是经略使一级的人物,刘世中长子刘道早年死于与党项人作战的战场,刘衍是其次子,此时才三十六岁,乃是西军少壮派将领的代表人物。
“刘军侯好箭术。”徐怀见刘衍携弓驰归,赞道。
“雕虫小技而已,为将者不应以武自耀。”刘衍将长弓交给随扈收着,淡然回道。
徐怀身世可疑不说,在刘衍看来,徐怀更始终是小辈人物,他怎么可能会多高看徐怀?只是刘俊伤势太重,不便再强行上路,他才不得不与徐怀敷衍。
“刘军侯此时还觉得取大同易如囊中探物吗?”徐怀丝毫浑然不觉刘衍的冷淡,问道。
刘衍瞥了徐怀一眼,便转头看向北岸,似乎徐怀并无资格跟他探讨这个问题。
徐怀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大越在西北方向与党项人战事频繁,对西北也长期保持扩张势态,西军确实要比武备驰废的河东军、河北军要精锐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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