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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一开始就认清自己的斤两,别在他面前摆出不卑不亢的样子,他也不是不能耐心听听她的胡言乱语。
“寇姑娘,新书的事还没问完,改日小王再来讨教。”庆王说完,大步离去。
贺清宵开口,打破短暂的静默:“寇姑娘,走吧。”
辛柚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走出书局,被带到了北镇抚司衙门。
这是她第一次进这种地方,从进去到被带到一处屋中,一直面无表情。
贺清宵示意手下退下,室内只剩二人。
他看着她许久,才轻声问:“寇姑娘,这世上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她在意的人
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如重锤,狠狠砸在辛柚心上。
这世上还有她在意的人吗?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想,若不自欺欺人,是有的。只是这份在意无法放在天平上,与娘亲他们的惨死比较。
于是她淡淡回答:“没有了。”
贺清宵听了这个回答,眼里诸多情绪被平静遮掩,声音低而坚定:“但这世上还有许多在意寇姑娘的人。”
辛柚笑了:“贺大人说这些好奇怪。我只是言语冒犯了庆王,被他小小为难了一下,又不是——”
“你准备刺杀庆王。”贺清宵打断她的话。
他笃定又干脆,仿佛当时就在场。
辛柚才不承认:“贺大人误会了——”
男人的动作令她忘了说下去。
他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怔愣时,从她手心取出那细薄的刀片。
因为藏匿刀片,少女柔嫩的手心被割出刀痕,鲜血渗出白皙的肌肤。
“这是什么?”贺清宵捏着刀片问。
在辛柚印象里,贺大人是好看的,温和的,进退有度的,可现在她却从他语气中听出了愠怒。
是她没有见过的另一面。
辛柚紧紧抿唇,面前的男人也执着,定定看着她等待回应。
“是刀片。”僵持许久,辛柚开了口。
这个回答令贺清宵面露无奈。
他不瞎。
“不错,我是想取庆王性命。”辛柚承认了,把疑惑问出来,“贺大人怎么知道的?”
“固昌伯突然被杀,人心惶惶,因而固昌伯府一直在锦麟卫留意之下。那日固昌伯世子戴泽突然去了青松书局,我听手下禀报说寇姑娘往固昌伯府送过祭礼,心中就存了疑惑。”贺清宵看着辛柚,“寇姑娘恨固昌伯府入骨,为何会送去祭礼?当我接到消息说庆王去了书局,就有了猜测。”
说到这他停了停,不见辛柚表情有丝毫变化,心中生出后怕的情绪。
这种情绪很陌生,是他从未有过的。
“寇姑娘送去祭礼的目的就是通过固昌伯世子戴泽引庆王前来。而引庆王前来,总不会是为了聊聊天。”
辛柚受伤的那只手微微收拢:“贺大人又怎么知道是用刀片?”
刀片自然不是一开始就在手里的,而是被她妥帖藏在衣袖中,后来被贺大人坏了事,庆王注意力转到贺大人身上,这才被她一直留在手里。
贺清宵视线落在她手上,给出解释:“从我进去,寇姑娘的手一直没松开,而我——”
他似是想到什么,语气微微一顿,才接着道:“而我嗅觉不错,无法忽略那淡淡的血腥味。”
辛柚垂眸苦笑:“贺大人还真是明察秋毫。”
贺清宵沉默一瞬,问:“寇姑娘在怪我坏了你的事?”
辛柚如实回答:“有一点。”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可是她想要的并不是苟且偷生。倘若不能为娘亲他们报仇,哪怕她坐拥金山银山,日日山珍海味,也不会快活的。
“寇姑娘稍等。”
贺清宵走出去,不多时返回,手中多了药膏与细布。
辛柚默默看着他抓起她的手,涂了药膏,用细软的白布把她手掌缠绕。
“没有那么娇贵,贺大人不必如此。”辛柚往回抽手。
她的手腕却被对方的手牢牢抓住。
“我是个很倒霉的人,从我懂事起就意识到了”
辛柚不觉停下了动作。
“时不时会受伤,偶尔还险些丧命,从没见过父母的样子,可能这世上让我在意的只有桂姨”男人的声音春水般清透干净,没有自怨自艾,没有煽动情绪,只是纯粹讲给眼前的姑娘听,“活得这么艰难,似乎放弃也没什么可惜。可我还是觉得活着很好,能看书,看风景,遇到有趣的人和事。寇姑娘,你才十七岁,等你七十岁时向后辈讲述报仇雪恨大快人心的年少往事,不好吗?”
他说完了,也包扎好了,一双黑眸温和看着面前少女。
辛柚从他眼中看到了藏得很深的祈求,“不好”那两个字突然间说不出口了。
她低头看着缠上了细布的手,缠得很细致。
“伤口虽细却有些深,缠上能防止碰水,等晚上记得取下来换药。”
“多谢贺大人。”辛柚道了谢,一直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
她爱惜自己这条命,必要时,也不吝惜这条命。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她绝对无法忍受庆王一直当着高高在上的亲王,将来还要当太子,当这大夏的主人。
贺清宵看出了她的坚决,微一沉吟,道出一事:“庆王等人定北赈灾,很可能有贪污之举。”
辛柚微怔:“贺大人有线索?”
“前两日锦麟卫发现一人形迹可疑,抓捕后审讯,那人自称北泉县主簿之子。此次定北地动受灾最严重的是北安县,北泉县离北安县最近,受损也很严重。这人说,北泉灾民迟迟等不到救济冻死饿死无数,他的父亲向上反映却惨遭杀害,他一路逃往京城想要告御状却遭到京营统领伍延亭麾下追杀——”
“等一下。”辛柚神色有些异样,“这个人是不是身量中等偏瘦,五官清秀的年轻人?”
贺清宵一怔:“寇姑娘认识?”
“不认识,但有可能见过。”辛柚话没说满,却差不多能确定是那日藏在她马车下的年轻人,“贺大人,我能见见他吗?最好是悄悄看一眼,不必惊动对方,看是不是我见过的那个人。”
贺清宵不怕辛柚提要求,就怕她心如止水只存死志,自是答应下来。
辛柚很快隔着一面墙,透过专门留出的孔洞看到了那个人。
是去千樱山那日遇到的年轻人无疑。
“是他。”辛柚也没隐瞒,向贺清宵讲了那日的事。
“这样看来,此人所言比较可信。”
“贺大人打算怎么做?”
“我已派人秘密前往定北查证,如果那人所言属实,自是要让今上知晓。”贺清宵看着辛柚,正色问,“寇姑娘,给我一些时间可好?”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想听的答案。
“好。”辛柚轻声道。
放榜日
北镇抚司的房间,哪怕是用来待客的,也难以让人放松。
贺清宵劝动了辛柚,便道:“我让人送寇姑娘回去。”
“贺大人突然把我带来这里,回头要有说法吧?”
“寇姑娘是目前所知唯一与松龄先生打过交道的人,传寇姑娘来问询也不奇怪。”
如果可以,贺清宵也不愿把寇姑娘与松龄先生扯到一起,但那时情况紧急,想阻止寇姑娘刺杀庆王又让庆王无话可说,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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