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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鳞很瘦,怀孕以后也没有胖,肚子在变大,他却越来越瘦,穿着一身宽松的裙衫,从挂满花藤的长廊走过,一阵风吹来,花动藤动,裙摆也动,他整个人好似要被风吹散了,脸蛋清白,眼里蓄着化不开的愁绪,眉眼乌黑得可怕,显出些诡异的美感来。
他厌恶这个孩子,厌恶怀孕的自己,却还要在商正坤面前表演期待和兴奋。
他坐在床沿,商正坤蹲在床边,头贴在他的肚子上,用耳朵听所谓孩子的动静。
“啊!啊!他动了…!他动了!…小鱼儿,你听到了吗?”商正坤兴奋得好像初为人父的年轻爸爸。
江鳞睁了睁眼睛,脸上显出惊喜兴奋的神色,“嗯!我听到了老爷…”
商正坤喜不自禁,复又贴耳去听,咧着嘴,脸上的褶子都快挤出花来,一边听一边同自己道:“哟!真有力气啊宝宝……——这么闹腾有力气,指定是个儿子…”
江鳞静静地看着,听着,一脸冷漠,厌恶和愁怨藏不住了从眼里倾泻而出。
儿子,儿子…满门心思想要儿子,最后却要女人生养。
可笑。
无耻。
不知为何,江鳞突然想起商穹的话:
“孙子当做儿子养。”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商正坤闻声抬头,见他在笑,于是没有多想,便又贴着耳朵去继续听。
江鳞仍笑着,笑容慢慢变成了冷笑。
呵,被儿子戴绿帽子还不自知的老王八。
江鳞的肚子越来越大,各种怀孕以后的身体问题都找上了他:腰疼,尿频,胸闷气短,下肢浮肿…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情绪也变得极不稳定,时常哭,又时常发怒,然而大部分时候是坐在窗口发呆。
也许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大麻烦,商家说得上话的人都少见的忙碌起来,甚至忙得难以着家。
商陆是另一类人。
他不忙,经常待在公馆里,江鳞经常见得到他。
商陆时常到他屋里来,却也不操他,只是坐一坐,也不跟他说什么,常常拿着一本书就在他屋里坐上一下午。
江鳞素来是很怕商陆的,在他面前一概都恭恭敬敬,乖乖顺顺,可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以后受激素影响,他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甚至在商陆面前也敢发作了。
柳絮端药过来,他不喝,让柳絮放在桌上。
商陆没说话,柳絮便照做了。
过了一会儿,他却一抬手把桌上的药碗掀翻在地。
“啪!”
碗碎了一地,药汁也流了一地。
商陆抬头看他。
江鳞一脸怒容,下巴紧绷绷的,眼睛撑大瞪圆,眼里却积着泪水,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我不喝。”
柳絮吓坏了,呆立一旁。
情绪下去了,江鳞后知后觉地感觉害怕,绷直了背不安地望着商陆。
商陆却只是看了江鳞一眼,便又低头看书,语气淡淡的吩咐柳絮:“重新端一碗过来。”
柳絮重新端来一碗,他却伸手接了过去,然后亲自端着递到江鳞面前。
江鳞看着那碗黑黝黝的安胎药,拳头放在腿上暗自握紧了给自己鼓气,倔强又大胆地没有伸手去接。
商陆声音淡淡:“为什么不喝?”
“苦。”
“怕苦?”商陆伸手捏住江鳞的后颈,迫使他仰起头与他对视,“那你是不怕死了?”
江鳞咬着唇,眼泪粘湿脸颊,声音哽咽:“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商陆冷哼一声,“脾气见长啊,江鳞。”
江鳞浑身发冷,却还是梗着脖子和商陆对视。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喝,要么,我帮你喝。”
江鳞握紧拳头,硬着头皮,一动不动。
江鳞本以为这碗药或许会泼到自己脸上,或者掐着他的脸强灌下去…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商陆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反而松开了他,然后端着碗背过了身。
江鳞正不知所以的时候,“啪”的一声,碗掉到地上碎了,药汁再一次流了一地。
江鳞一愣,就听到商陆冷冷却又平淡的声音:“你,过来跪下。”
这话是对柳絮说的。
柳絮惶恐着,强忍着情绪,听了商陆的话走过来,眼前是一堆混合着黑色药汁的瓷片,还往上冒着烟。
江鳞眼瞳一缩,“不要”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商陆就已经垂眸看向柳絮,再次施压:“跪!”
柳絮于是攥紧了衣裳下摆跪了下去。
瓷片扎破布料,刺进皮肤里去…柳絮的眉毛扭在一起,面容扭曲变形,血色从布料里透出来,迅速染红她的膝盖。
“好好跪着,他什么时候愿意喝了,你就什么时候起来。”这话还是商陆对柳絮说的。
柳絮疼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却还是哆嗦着声音连声称是。
江鳞却也浑身发起抖来,身体一寸寸没了温度,商陆这么做,不比拿药汤直接泼他脸上更残忍?
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江鳞乖乖服软,“我喝,我现在就喝。”
商陆偏过头来,淡淡一笑:“现在愿意喝了?”
江鳞低下头,身子里有一股气猛地泄掉了,小声道:“我喝。”
“听到了?还不再端一碗过来。”商陆转身坐下,拿起适才放下的书本,再次翻看起来。
姿态怡然自得,放松闲适。
柳絮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快速出去了,江鳞僵站在原地,半天找不到自己的体温和心跳。
他仿佛已经死了。
商家乱了。
这一点就连江鳞都知道了,哪怕他被关在深宅大院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得闻窗外事。
起先是半夜里忽起的嘈杂,他听到了纷杂的脚步声,混织的呼叫、惨叫,噼里啪啦一系列说不出的声响…
但慢慢地这些声音都消匿在沉甸甸的黑夜里。
等到天一亮,一切似乎又都跟昨天一模一样了。
但江鳞知道不一样,院子里扫地的佣人换了人,给他们送餐食的丫鬟也很眼生…他身边的人,除了柳絮,似乎全被换了人。
江鳞猜到了,却不敢猜,心头十分不安,沉甸甸像压了一块山大的石头。
他不敢问柳絮,依旧像块石头一样结满愁怨地呆望窗外,现在早已经过了暮春时节,院子里他窗前那棵花明明之前开得很好,现在却凋零了,残枝败叶地孤立在那里,花瓣不晓得飘到哪里去了,或许早就烂在了泥里。
花死了。
那么,他呢…
他这里,很久其他人没有来了。
商正坤,商穹…都没有;商陆,也很久没有见到。
江鳞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一个属于他的结局。
他不想死,挣扎了那么多年,活成这副脏兮兮的样子,还在苟延残喘…就是因为他不想死。
有些事,还没有做成。
有些人,还没有见到。
他靠在床角,不住抚摸手里的东西,结满冷漠愁绪的眼里裂开一道口子,从里面露出珍稀可贵的柔软神情。他很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他太忙了,太忙了,忙着变成一条放荡听话的母狗,为了活下去而摇尾乞怜。
从一个人变成一条狗,他变了很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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