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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以南待了两个晚上又回去了。走的时候看样子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朝他笑了笑,说回吧,不用送了。杜以北站在校门口看着他哥的背影,心里有无法纾解的寂寞,很淡很熟悉,很远很无奈。

到了大二的冬天,他已经基本习惯了这种寂寞,可以不在跟他哥打电话的时候说想你了,大三了更甚,反倒是杜以南不大习惯,偶尔还会调侃他几句,说:小北,不想我了么?

他挺想说想的,不过还是算了,怕说多了他哥又憋不住跑过来。长大就不该这么任性了。长大了的杜以南也跟小时候不一样,不是“杜以北的哥哥”了,但只要还能分出一小块儿给他,就行。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对手机屏幕里的杜以南说:“哥,来亲一口。”

“神经了啊。”杜以南笑着说,“ua!买过年回家的票了么?又是一学期不着家的小没良心,赶紧回来请我跟爸妈吃饭!”

飞机落地那天,杜以南跟交了半年多的女朋友一块儿来接的他,挺活泼利索的一个姑娘,跟他哥聊天像抢答,年前上家里吃饭的时候逗得老爸老妈一直笑,他也笑,真心的那种,没有假装,因为他看得见他哥的表情,乐得都快眯眼儿了,杜以南高兴他没有理由不高兴。

大学四年他请杜以南和老爸老妈吃了一共六顿饭,最后一顿还有嫂子,他哥结婚他当的伴郎。婚礼前一天他请假飞回家帮忙,各种琐事让大家都忘了还要给他这位仿佛家里编外的人员收拾收拾几个月没住人了的卧室,最后只好让哥俩挤挤凑合一晚。

他关了灯上床,睁着眼睛把脸挨在杜以南背后,看见衣柜把儿上挂着他哥明天要穿的西装,月光闪闪的像台上的灯光。杜以南穿西装非常帅,白天婚纱店里试衣服的时候他就觉得,黑西装就该他哥这种腰窄腿长的人穿。

杜以南转了过来,脸冲着他说:“静悄悄的想什么呢?”

“挑的这套西装特别好看。”他笑了笑,“嫂子的婚纱裙子也好看,叉腰往那一站,不像个纯话痨了,像话痨仙女。”

他哥一听这话就咧开了嘴,两排白牙在黑暗里发光,伸过手臂来搂了搂他,他很珍惜地往杜以南前面钻了钻,闭上眼睛,两只手握着抵在自己胸前。杜以南发现了他这个小动作,轻声又说了一句:“怎么了啊。”

他笑着摇摇头,把手松开了:“就是高兴。”

杜以南太熟悉他了。他小时候看恐怖片害怕了想保护自己,或者是觉得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这么握着拳头,像个扭着手的小面人儿似的。他把松开了的手缩回被子里,不让杜以南看见,然后下意识地又握住了。

“你是高兴了,我可操心着呢。什么时候也能让你哥高兴高兴,嗯?”杜以南手指在他鼻尖上弹了一下,说,“都要躲出国了啊,越来越远了。”

他愣了一下没答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以南接着问。小北,你要躲他到天涯海角吗?

“什么……”他就这么看着他哥,杜以南脸上那种他很熟悉的有点儿心疼又挺无奈的神情让他心里一软,被窝里握着的手都松劲儿了,“我就……我也不是为了躲,是想去读书。”

“行,你说是就是吧。”杜以南没接着往下说了,只是跟个老大爷似地叹了一口气,“去了那边也别光顾着读书,偶尔联系联系家里。你刚上大学的时候,我真想你想得难受,就跟从小养在跟前的小狗跑丢了似的。爸妈虽然不说,其实也一样。妈一开始夜里都睡不着,老要上你屋里坐坐才能好。”

听了他哥的话他很想哭,但是忍住了,没头没脑地来一句:“哥。你要跟嫂子好好的。”

“啊。那当然啊。”他哥笑了。

第二天就是婚礼,杜以南一大早就得起来,他还大半夜的跟他哥扯东扯西不让人安心休息,有点不大好意思。他哥结婚,他出奇地没有觉得多么痛楚难过,只觉得是理所当然,像第二只鞋子终于落在地上,很多无处可去的情绪都被关在门后锁起来,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余地了,令他有种仿佛深入清创般自虐的爽快感,许愿着剜掉陈年的伤肉能长出好皮,忘掉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就能当作没有事。

“你要是不好好过。我不放过你。”

“说什么呢?你要怎么不放过我,挠我胳肢窝吗?哈哈!别弄……痒!快睡吧你,明天我还早起……”

当晚久违地是抱着哥睡的,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两人这么一块儿睡觉是什么时候了,大一那年冬至杜以南去b城看他,开的是双人间。

这一夜他没有做梦,并且早上醒的时候没有晨勃或者遗精,他很是惊讶地自个儿想着:真有出息,你可算长大了……

大四那年忙着准备留学,没请家里吃饭。说是没躲,其实真真假假也有些成分在。临走前杜以南约他喝了两杯,这次终于不是菠萝啤,好歹挑在一间清吧,店里的灯光很催眠。他酒量一般,喝了一杯半就开始晕,还记得睁着眼睛努力地看着灯光里的杜以南,然后接着往下喝。杜以南摸了摸他的头,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他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嘴里的残酒些微苦涩,像离开以后望不到头的思念。

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哥,我有个事要告诉你。不能说。憋住了。忍住了。他忽然站了起来,手颤抖着捂住嘴,避免语言和秽物一并涌出——他的喉咙痒得有一种呕吐的冲动。杜以北站起来,挡开杜以南的手去了厕所,躲在小隔间里用两只手臂紧紧搂着自己。店里的音乐不催眠而是肝肠寸断,仿佛在给他的呕吐伴奏。小北?小北!杜以南在门外喊他,声音里很焦急,杜以南一直很疼他。

他哥背着他冲出酒吧打车,他头痛得睁不开眼,只记得趴在杜以南背上的感觉,像在一艘晃啊晃的小船上,也像他是只风筝,而他哥拉着绳,在地图上从北跑到南他都不愿意放开手飞上天空,风筝的引线是由同源的骨和血结成死结的绞索,永远地系在他哥身上。

靠在医院椅子上等号的时候他说哥,我没事,就是没吃晚饭,空肚子喝多了。扭头看见杜以南皱得紧紧的眉毛,和有点儿泛红了的眼眶,就说不下去了。杜以南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手,说:

“小北,能告诉我了吗。是谁?”

他摇摇头:“不关他的事。你别找他。”

杜以南看傻子似地看着他:“我又不是要跟人家算账。我就是想让他能当面拒绝你也好,省得你总憋在心里,早晚把人憋坏了。”

“让他知道了我会死的。”

他哀求似地看着杜以南,抬起来的眼睛里全是眼泪。杜以南愣了一下,扑上去给他手忙脚乱地擦,却怎么哄也哄不住,最后只好按着他的后脑勺一把搂进了自己怀里,他趴在杜以南怀里,没声儿地嚎啕大哭,把他哥的衣服哭湿了一片,哭得浑身都在发抖,像一晚要流干一辈子的眼泪。

杜以南一开始只是搂着他脑袋肩膀,后来干脆把他腰搂着了,一手在他背后轻轻地拍着,一下一下的,说话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近。我都多久没见你哭了?都以为你不会哭了呢。就是你哭的时候怎么不出声儿啊,不憋得慌么?委屈死了吧,啊。

嗯。他应着,哼出来沙哑的全是鼻音,一边把脸贴在被他哭湿了那块儿衣服上边,能听见他哥的心跳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号,终于哭不动,疲倦得仿佛走了一整天的路。杜以南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小时候生个病发个烧,杜以北都还能犯贫,说是不用上学高兴,有哥哥忙前忙后照顾着也高兴。

“哥。”趴在杜以南背上从医院急诊大门往外走的时候他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只记得自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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