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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寒走后不久,赫洋就来敲门了,他还没吃饭,可怜兮兮地看着我,问我有没有饭吃。我没回他,指着厨房我上午出门没来得及刷的碗说,“滚去刷碗!”

我穿了一件咖色的毛衣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陪慢慢玩,赫洋捋起没来得及换下的衬衫,带着手套洗碗。这样的场景仿佛从前便有,一点也不奇怪。

赫洋洗完后还做了四菜一汤,小炒肉香而不腻,在冬天喝一碗简单的排骨莲藕汤,胃里很暖和。慢慢捧着碗说“好好喝~”赫洋给她擦了擦小嘴,靠在我们身边。赫洋和我头抵着头,从发梢传来同样清爽的柠檬味,仿佛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了。

过了一会,赫洋缓缓张嘴,问我“赵寒跟你说什么了?”这人果然半天在做心理建设!我拍了他的脑门,说“你怎么这么无聊,还把人家删掉。”却丝毫没计较他偷看我手机,我总会下意识地纵容赫洋侵入我的领地,尽管我很清楚。

“你又没跟他在一起。”他偷偷观察着我的反应,看我默认不语,轻声说“小骗子。”

这天晚上赫洋问他能不能在我家睡,我踢了他一脚,说他家就在对面,睡我家干嘛??

他屁颠屁颠跟上了床,我本想弹他一个脑瓜蹦,“啪!”衣服的摩擦间起了个响。明明只是触到毛衣起了静电,他的反应却异常大,下意识甩开了我,这让我有点受伤。

但看见他瞬间发白的脸色,我感到有点奇怪。就好像…很害怕似的,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了?”

“啊…对不起,元元,我,”我竟然看到他额前起了薄薄一层冷汗。我脱下了毛衣,换上不容易起静电的睡衣,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他却隐忍着,只是指尖微颤透出他的不自然,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心想,我也没有能告诉的人了吧!

“赫洋,我希望你不要再有隐瞒我的事。我怕发现后这辈子都不能再相信你了。”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闪烁双眸在别人面前总能谈笑风生,却很少对我有所隐瞒。

“我怕你会…对我失望。”他用力地抱着我,想要把我挤进身体。毛绒绒的头枕在我肩膀,耳边传来他低沉的气音,让我耳朵有些酥痒。

我对他说,“你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对你失望,但如果以后被我发现,我就没法保证了。”

赫洋似乎很开心我对他提到“以后”两字,他干脆躺在我怀里,把头枕在我靠近肚子的大腿上,说他不想对我提起的那件事。

“我之前说了,我们的关系被发现的那个暑假。我被他们关在房间,第一次去找你时,打破了窗户跳下去…动静这么大,他们很快就发现了。”

“嗯,我知道。”我抚摸他的耳朵,试图安抚他不安的情绪。

“其实…在这之前,他们以为我是被你勾引的,还觉得给我反省的时间,就能让我能改好。但发现我宁可打破玻璃从二楼跳下去逃走只为了找你,他们非常失望,特别是我爸。”

“他认为我根子里就是个变态,大发雷霆地找了有名的医生过来给我治「病」。那医生跟他说,乱伦、同性恋不是病没法治的。我爸就私下找人联系了一个「矫正机构」。安排不知道情况的官兵押送我进去。”

我眉头一皱,问他,什么是「矫正机构」?

他露出和之前不同的神色,似乎逼迫自己回忆起来,说“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机构,是监狱,不,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那里分成了两片区域,分别关着男人和女人。全部都是同性恋,或者,喜欢上了自己不该喜欢上的人。”

“一开始,他们还会温和地对待我们,只是问一些你对食物的喜好,对社会问题的看法。偶尔会安排两边的男人女人见面,称为「自然交流会」,结束后问你对对方的想法,感受。”

“可后来,他们甚至安排我们和陌生女人在同一个房间,把它称之为「自然同疗」……并且全程录制。我眼看着一个关系不错的人,因为拒绝接受这种行为,被他们第一个拖出去进行「矫正」。回来之后……”

“我看到他被人抬回了病房。他控制不住地流口水,好像失去了思考…也站不起来。那天,机构没有再逼迫我们进行「自然同疗」。因为需要让我们看到他的反应,杀鸡儆猴。”

“过了几天,他们再次提出了「自然同疗」。我猜爸妈并不知道这里具体的治疗方式,也许他们知道后就不会让我留在这。于是我申请和家人联系。”

“他们也没有拒绝,院长还亲自给我妈打了电话,笑眯眯地递给了我。我不再掩饰,当着院长的面直接告诉我妈发生了什么,让我回去。”

“我妈只说,乖乖,你改好了吗?”

“我…当时,对我妈的信任居然在那一刻全部崩塌了。我告诉她,没有,改不好…改不好了!”

“她沉默了一会,我听见我爸在旁边谈了口气,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心疼地抱住赫洋的头,想把嘴凑过去给他冰冷的唇一点温度。但当我看向扭过头的他时,我发现他竟然在无声地流泪。

他不愿被我看到狼狈的样子,背对着我枕在腿上。看着赫洋的眼角流出一点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我腿上。我竟感到比自己被母亲伤害时还要心痛。

我胡乱地亲吻在他脸上,说着“过去了,过去了喔……”那时的赫洋也才刚满18岁,在不记事的年龄被父亲伤害无视,也只能让他对人性有着懵懂的害怕。

而我有了慢慢以后,更无法接受母亲为何能对我们如此狠心。

“你会不会对我失望?那时候我没法反抗,什么都做不了…我……我感觉自己太无能了。”他还是不愿看我,只放任一小颗一小颗眼泪无声地打湿我。

我给他擦掉眼泪,去亲他羞红的耳朵,看着他说,“不会呀。我只知道,你很想跟我在一起,对吗?”

“嗯…我爱你,姜元。”

他眯起眼睛哭着看向我,我们久久地对视以后吻在一起,唇舌交缠,疯狂地汲取对付身上的温度,才能让受伤的心不再冰冷。

“我怕你以为我骗你…都是真的。”唇舌分离,他哽咽着对我说。拉起袖子,让我看到,之前在医院时注意到的那条发红的勒痕。那时他闪躲着告诉我,只是部队里训练时受了伤。

他说有些人拒绝「治疗」时,「医师」就会把注射了镇定剂的他们绑在铁椅上。一阵令人几近晕厥的电击之后,你会开始发了疯般呕吐,胃抽搐着痉挛剧痛,然后,就什么都忘记了。想不起自己在哪,为什么痛,为什么被送来这里,为什么不听话……什么都忘记了。

等几天后重新想起时,又是新一轮「治疗」。

赫洋说他是幸运的,在前几次的反抗后,他发现除了痛没有任何意义,他照样出不去。于是在一次「自然交流会」中,他认识了一个喜欢上同性的女孩子。他们约好演彼此固定的「伴侣」,主动提议在以后「自然同疗」中进入一个房间。

我有点残酷地不想听下去,和他抓住我的手,说他们只是钻进被子里演戏,让摄像头看到就好。

这一切实在太荒谬,太恶心…让我不禁想,罔顾人伦的究竟是谁呢。

兄弟姐妹无法在一起,也许是害怕伦理被打破的同时不知道下一代是否健康。可同性之间,无法繁育,只是自然地相爱了,到底,又是什么病呢?我不知道是谁病了。

他们都说他病了,而病是能治好的。

可无论在赫洋如何“可恶”之前,他首先,应该是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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