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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她,睁个水灵灵的大眼睛瞧他,含着下巴,唇肉嘟嘟的,总感觉微微撅着,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慕容澄扬眉问:“你还不高兴了?”莲衣睁圆了眼睛,想不通他是怎么发现的,“我没有,冤枉啊世子爷。”慕容澄一抬下巴,多顺理成章似的要她演示,“那你生气是何模样?”这问题叫莲衣摸不着头脑,略显迟钝,平安在旁咂舌,一股傻小子劲儿,“世子爷问你话呢,生气是什么样的!”哪有这么问的……莲衣不明就里,想了想,表情生硬地动动手脚,不自然地将重心歪向一条腿,单手掐腰,鼻孔出气“哼”地跺了下脚,然后犹豫地看向慕容澄,“是这样的?”慕容澄叫她那一跺脚跺得有些心悸,早早收回眼神,将汤碗送到嘴边,又挪开,别扭道:“出去吧,有平安在这就行了。”莲衣蹲蹲身,只感到莫名其妙,“…是,婢子告退,世子爷请慢用。”倒像是她叫慕容澄没胃口了似的,莲衣退出去,门刚阖上她就扭头做个鬼脸,不伺候就不伺候,乐得清闲。正好饿了,到膳房看看有什么好菜剩下,吃晚饭去!该说不说,慕容澄这段日子睡得安稳不少,几乎没再因为噩梦惊醒在黑夜里干瞪眼珠子,睡得好了,白日里也不再恍惚,脾气都变得平和许多。平安这几日还念呢,说世子爷这腿坏得真玄乎,整个人都跟着转性。当然他也只敢在背后议论,当着慕容澄的面最多偷偷观察,世子爷是有哪里不一样了,不是腿的事,是别的地方,精气神?不全然,更像是变回两年前还未出征大渡河的世子了。那时候的世子爷虽然一样骄矜,一样偶尔讨嫌,但性子远没有后来那么急躁,高兴了还知道和宫人们打趣,脸上也总有笑意。真好啊,世子爷回来了。平安拍拍手掌,心想时间果真是最好的良药!这日蜀王检查儿子功课,背着手来在书房外,透过大开的窗寮看三个儿子在案前听教习讲课,教习看见了他,他便掩唇低头,示意不要声张。
书房空间宽敞,教习手捧书册漫步讲桌前,讲桌下是三张书案,慕容澄坐在为首的一张,慕容汛和慕容潜坐在下首。三人坐姿各异,属汛儿最端正。潜儿散漫,小动作频繁。澄儿……澄儿高架着一条伤腿在边上,单手持书靠坐椅背,看上去,看上去非常柔韧。哎……眼见教习讲得差不多了,蜀王清清嗓,迈步进入书房。众人作势起身请安,蜀王道了声免礼,“世子腿脚不便,都坐下吧。你们可都知道我今日来是要验收什么?近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可要交出一份说得过去的答卷。”“说得过去”作为标准实在门槛太低,没办法,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有数,澄儿潜儿都不是读书的材料,唯有汛儿从小便对诗书有浓厚兴趣,愿意刻苦钻研书本上那些看似乏味的道理。其实最初定下这个题目便是蜀王心血来潮,蜀地百姓并不归蜀王府管辖,而是由各州府的官府治理。各地藩王与藩地官府关系各异,关系近了必然引起朝廷注意。蜀王是太祖帝的嫡四子,也是先帝最信任的弟弟,蜀王自幼脾性软弱,是太祖皇帝眼中最没有帝王之相的一个,也因此因祸得福,封地川蜀,住在偌大的蜀王府只等着颐养天年。但蜀王潜心向佛,仁慈心善,时常造福蜀地百姓,西番蛮子进犯,他便从王府拿钱为边城百姓重建家宅,赈灾施粥。此番让三个儿子做这道功课,也是为了叫他们关注民生,将来承接其衣钵照拂蜀地百姓。他将三个儿子依次叫起来,慕容汛是第一个,他起身道:“儿子从衙门借阅了近五年来成都府的税收账册,按照大豊律法,凡官田亩税六升四合五勺,民田减两升,重租田十升五合五勺,没官田一斗三升。相比较成都府夏秋两季亩产,占比约是三十税一,就太平年来说这样的比重可谓轻徭薄赋,但两年前西番战事吃紧,因此朝廷加收蜀地田亩税作为粮饷,光是一个成都府,其一年税收便高达二百八十万石。而同年浙江一省的税收也只有二百七十三万石。”说到这里,慕容汛躬下身,两臂平放于身前朝京城方向作揖,“儿子认为,官府若能向朝廷请令,减少蜀地战后五年赋税以缓解战时增收,可以令蜀地百姓恢复往年进益,逐步使蜀地振兴。”说罢书房内十分安静,慕容汛直起身来,目光却看着桌案,可见他自己也知道这番话有多逾越,大豊赋税由太祖帝在开国时制定,就连当朝皇帝都不敢轻易变动,他一个藩王庶子岂敢妄议?他说得不假,但也不可能实行,甚至这番话也只能留在这间书房,决不能带出去。“汛儿,你坐下吧。”蜀王看向慕容潜,叫他起来说话。慕容潜头都快抓破了,站起来笑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胡说一通,临坐下前不忘附和慕容汛,“儿子认为琼光说得不错,赋税减免当是唯一出路。”蜀王对他本就不抱期望,叫他落座,看向慕容澄,“轮到你了,澄儿。”慕容澄从凳子上将腿撤下来,撑着桌角起身,“琼光说得是不错,当年加收赋税的确叫农户们吃不消。”这话不出所料,蜀王一早知道哪两个儿子会跟着浑水摸鱼,却听慕容澄又道,“只是他给的办法不大可行,不对,是半点不能实施,因此我最开始就没打算和官府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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