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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曾九,他忽便发问:“你已嫁给了他?”
曾九意料之外,稀奇道:“你说什么?”
她觉出一丝熟悉,正自回忆,恰逢船上仆人高举风灯,向岸头投去黄蓬蓬一道光,将那人身影忽地照亮——
那是一个高大阴婺的年青男人。
他穿一身漆黑的衣裳,苍白脸孔仍带着年少时似曾相识的清秀轮廓,一双同样漆黑的眼珠里似点着阴冷的火,要将曾九死死纠缠住,将她燃烧成灰烬!
曾九认出了他。
她问道:“你是杨恨?”
杨恨却执拗问:“你已嫁给了他?”
曾九笑着歪歪头:“我嫁给他又怎么?不嫁又怎么?”
杨恨没有将目光移开片刻,只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将周围他人都当成死人。他轻声道:“我是来娶你的。你要是嫁给了他,那我先杀了他再娶你。”
十一
十一
湖上的盛会如一团斑斓的远影。
僻静岸边,只有零星游船凫过,一阵风烟滚涌,窸窣笑语声中,船头的风灯被吹得晃动起来。同样微微颤动的,还有曾九耳坠上的洁白珍珠、蝉鬓间的新鲜芙蓉。
她腰上罗裙也是洁白的。洁白的衫裙罩着柔软飘动的淡黄绫纱,在灯晕中与湖烟浓淡缭绕成一团。曾九拢着这团风吹皱的淡雾,忍不住莞尔一笑,怕白芙蓉给风吹落去,又抬臂在花萼处轻轻一扶,露出雪腕上一弯红宝金环。
金环辉映下,她娇嫩的面孔莹莹生光,仿佛月色照进人的梦中——
是美梦吗?
还是噩梦?
杨恨已在岸边站了很久,也在黑暗中凝视了她很久——
久到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无边的漆冷中,她船上的灯像是将他的心牵出躯体的一豆暖火,又像是这无边漆冷的唯一来由。这种隐秘而彻骨的痛苦激烈燃烧着,火焰般折磨着他的灵魂,从当初分别一直烧到今日,并持久如一的拷问着他!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是美梦里的神女,还是噩梦中的魔鬼?
只是这拷问或许注定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不论答案如何,他都发狂地想要得到她。
而他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曾九并不明白杨恨的想法。她也一点都不在意。
于是她只盈盈立于风雾中,想了想笑道:“我记起来啦,你在江湖上好像很有名气了。前几个月,听说你在河洛之地杀地血流成河,道上的人听了杨恨二字,都骇到闻风丧胆了。”
杨恨没有说话。
只仍用那种奇特的目光凝视着她。
曾九又闲谈道:“听说你的兵刃是一柄钩子。”似是忆起经年往事,她柔声问,“是当年蓝大先生炼坏的那柄残剑么?”
杨恨嘴角动了动:“是。”
曾九嫣然道:“蓝一尘把它送你了么?倒也不奇怪,他本来就是个很不错的人。”
风灯摇曳着,杨恨的脸孔倏而被黑暗吞没,又倏而淡淡一亮。
曾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缓缓道:“我欠他的,但我也已经偿还了。”
曾九好奇起来:“怎么?”
杨恨冷淡道:“不用我说,你也很快会知道。”
曾九也不追问,她又对他笑了一笑,就像从未听过他为何而来一样,也不答他半句所问之事,只轻柔道:“夜深了。你快走罢,我们也要回去了。”
杨恨静静地站着。
他所处的黑暗像是突然更深了,一阵湖雾涌上岸,一时风灯仿佛也照不清他的身影。又一条游船驶过,花灯渗出的红光扭曲在凄冷秋水中,伴着笑语声拉长成一条条蜿蜒而诡艳的影。
杨恨听着水声与笑声,平和而冷酷道:“所以你真的嫁给了他?”
周世明从头到尾还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像是变成了哑巴和聋子,甚至在扶曾九下船时,手上的劲道也是柔和而稳定的,仿佛岸边这个扬言要杀了他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曾九好奇地侧头瞧了他一眼。
他优美的下颔线沐浴着淡淡的月色,唇角放松,鼻梁与眼窝间敛着一孔睫羽纤长的眸子,似察觉到她的注视,忽投来一瞥清澈而孤高的光。
这目光忽引起了曾九的注意。
她陡然间意识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当下她眼前这两个年青人或因经历惨淡之故,都秉性偏执、颇有几分病态,但不同在于杨恨的执拗浓艳而酷烈,仿佛要化为实质,用意志来扭曲不为他所愿的现实;而周世明的执拗却是淡而无形的,像是一场悄然而至的霜降,若有花草蛇虫冻毙,他也只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想着,曾九又去瞧杨恨,微笑道:“原来你真的要娶我?不是玩笑话。”
杨恨道:“我从不开玩笑。”
曾九轻轻叹了口气,道:“或许你在江湖上已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只凭「离别钩」的名号,莫非你以为自己已经天下第一了?”
杨恨冷不防道:“莫非我不是?”
曾九瞠目之间,不由又笑了。
但她还没说话,却听他冷冷续道:“天下间用钩的人,还有谁是我敌手?”
曾九怔了一怔。
她驻足瞧了他一会儿,缓缓道:“这么来说,你说得也有道理。”
杨恨道:“确实有道理。”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动,似乎要从阴影中走出来,“而你当初也答应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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