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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章途以为他很生气,因此不喜欢他了怎么办。还没等他想出一句找补的话来,章途就接过了他的话头:“还没定,要等省里的通知。而且我只是去考个试,考不考得上还要另说。”
他们已经进了屋,江宁川不再克制,扑到章途怀里紧紧抱着他:“你肯定能考上。”话虽如此,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考不上,章途是不是就可以留在队里,留在农场,留在他身边?
章途并不知晓怀中人的真实想法,听到江宁川这么信任他,想起以前老林说过的江宁川对他的“迷信”,只感觉全身的筋骨和血液鼓胀起来。他本来就有坚持学习的习惯,眼下的斗志心性更加昂扬。
鲁迅先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章途这一个月以来,把教学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复习,争分夺秒,废寝忘食。江宁川从未看见过章途在一件事情上投入过这么多的精力与热情,就好像在燃烧,不知疲倦地燃烧。
不仅仅只是章途一人,所有的知青们,在田间劳作的间隙都会见缝插针拿出一本书来,大声朗读,或是念念有词。以前早上能多睡会儿是一会儿,现在天不亮就起了床,在院子里跺着脚,仰头背诵昨晚睡前记的知识点。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棉衣经历了八个月的在衣柜里的不见天日,又回到了人们的身上。
公历年当中的最后一个月份到来了。
后来有很多人回忆这个冬天,全国各地,从西藏的日喀则到云南的西双版纳,农场、工厂、兵团,共有五百七十多万人走进了高考考场,被中断了十一年的高考制度,它的齿轮终于再次转动。
章途考完回来,江宁川问他:“考得怎么样?”
章途摇摇头,反应很平静:“不知道,等结果吧。”
王晓声扯着自己头发懊恼:“一开卷子,突然短路,脑子一片空白了。”
赵知蔓在一边冷笑:“让你复习的时候三心二意,给你划的重点记了几个?”
有人欣喜有人叹气,有人说着明年再来。
一九七七年就是在各人围绕着高考这个话题所产生的讨论中过去的。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一遍遍打着响铃,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他最后停在田间,高举两封挂号信,喊出了宋垚和章途的名字:“有你们的挂号信,快来签字!”
小学校已经放了寒假,章途没有了教学任务,自然也要跟着其余人一起参与劳动,他听见邮递员的话,与宋垚对视一眼,擦擦手走上田垄。已经有眼尖的好事者看清楚了信封上的字,大叫道:“是录取通知书!”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人立马像公园池塘里的观赏鱼得到了游客的投喂一般围涌上来,带着艳羡和啧叹,把要干的活计丢到一边,拥着二人回了知青宿舍。队上一下子出了两个大学生,此等大事自然不能不通知支书和队长,他们很快赶来,怀着神圣的心情观瞻了两张录取通知书,最后,满意的眼神就落到了宋垚和章途身上。
“大学生啊!别人都说我们队最穷,可这一下子就出了两个大学生!”
“小章老师教书有一手,读书也厉害!小宋也是,脑瓜子灵泛得很!”
“……”
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子溜到了江宁川家,章途在心里对被他扔在原地应付支书和队长的宋垚说了声抱歉,很快就抛开了这码子事,把录取通知书拿给江宁川看。
江宁川珍而重之地抚摸它,明明是在笑,这笑里却无端让人看出一种苦涩的意味:“我就知道你能考上。”
他看着上面印着的开学时间:“开春你就要走了?”
“嗯。”章途也有几分即将分别的伤感,“我先回去看看我姑姑,然后再去学校……”
他忽然不再继续,停下来去摸江宁川的脸:“你不开心。”不是疑问,是陈述。
“你就要走了。”江宁川的难过终于铺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他此前一直努力克制。他知道章途有多重视这场考试,他并不愿因为自己的情绪而打扰到对方。章途备考的日子里尚有秋天的余温,现在冬日的寒风已经刺骨了。
章途抿着嘴,有一阵没有说话,天色昏了,他去点起油灯,想去看江宁川,对方却垂首,不愿让他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于是他恍然了,有些哭笑不得:“宁川,我只是去读书,不代表我们之间就要结束呀。我一有时间就回来找你,好不好?你等等我,等毕业了我接你去城里……你愿意跟我去吗?我好像总是太想当然,都忘了问你情不情愿。你愿意吗?”
他半蹲在地上,握着江宁川的手,抬头认真注视对方。心脏砰砰跳着,本人的神情却温和而不失严肃,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当沉默的时间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时,章途不得不把最坏的结果也说出来。因为已经做出过假设,所以说出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可接受,只是开口有些艰涩:“如果不愿意也可以……”
江宁川不等他说完,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唯恐他将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似的:“我、我愿意!”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讷讷重复道,“我愿意的。”
没再给章途说话的机会,江宁川有些急迫:“你亲亲我,我们……我们现在做好不好?”
录取通知书早已被搁在一边,江宁川的亲吻毫无章法,章途只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安。他制止了对方试图解开衣衫的动作:“现在不行。”语气温柔,却有着无可置喙的坚决。
“为什么?”江宁川愣愣地看着章途,轻轻被推开的动作使他感到心碎。
“我会给你写信的,每周都给你写,一有时间我就回来。我们之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你相信我。宁川,你不必这样……”急着用身体来挽留。
江宁川眼眶里的泪珠滚落,缓缓把扣子重新扣好,像是终于忍受到极限似的,鼓起勇气大声说:“我给你做老婆,你能不能留下?”
窗外忽然响起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和匆匆的脚步。
这声响把人的血液都要吓得凝固,屋内的两人瞬间噤声。章途顾不得去回应江宁川说的话,侧耳听了一阵,回头说:“我出去看看,别怕。”
江宁川无不紧张地点头,要多乖有多乖。
暮色四合,正是各家正在吃或是刚吃完晚饭的时候,通常没人在这时候串门。
章途推门走出来,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看见人影,转身想进屋时,却瞥见左边的墙脚旁闪过一条人影。他转过去,看见宋垚站在那里。
宋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非常严肃地看着章途,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严峻的数学难题。
章途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他的途的食指动了动,面上却显得很平静:“他是我爱人。”
“你们都是男的,”宋垚皱着眉,发现了此种关系的荒谬之处,“这种关系难道能保持一辈子?未来结婚生子,你要怎么跟你的妻子交代?远的就不说了,你怎么跟你姑姑交代?”
对方或许是好心,但章途听着这几句诘问,莫名生出了些逆反:“那我就不结婚生子。我已经是成年人,寻找幸福是我自己的事,何必要受长辈的管束?”
宋垚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叛逆的幼稚的小弟弟:“人最终都要走向正轨的,法律不承认,世俗不承认,你们之间这种不正当的关系又能维持多久?你又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字字诛心,无言以对。章途发现他曾以为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明,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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