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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卧在卫生所的时候,的确常常来看望他,总是躲在赵知蔓身后,也不常说话,只是默默跟着人来,大家聊够了要走,她便也默默地跟着走,就好像是一个小小的、缀着众人的影子。
章途和她说话时就是轻声慢语,仿佛在哄着一个小妹妹,故此,赵知蔓说郑筱筱对他有意思,让他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
如果不知道就好了,现在知道了,谁能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章途长长地吐出口气,眼神瞟了一眼坐在赵知蔓旁边的郑筱筱。隔着一条过道,郑筱筱也正在偷偷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后就立刻慌乱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章途觉得有点乐了,怎么比江宁川还怕羞一点……
等等,这也能想到江宁川?
章途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很响亮的一声。邻座的宋垚投来疑惑的一瞥,章途没在意,只一心追问自己:我老是想他做什么?可惜这问题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得清楚的。
公交车颠颠簸簸了一路,终于踩刹停下来,到站了。这里距章途他们插队的村子还有长长的一段山路,有时运气好,能搭个牛车回村,运气不好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自己步行了。章途的追问没有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朦胧感觉笼罩着自己,好像快要想清白了,思绪却很快被打断,跟着众人一块儿下车。
一下车,却发现本该在村里的江宁川站在这个破破烂烂的车站旁,而他刚探出个头,就被对方的视线锁定。
不用说,江宁川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等他。
但章途还是明知故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们今天去县里了,我……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就来等你。
江宁川很乖顺地回答了章途的疑问。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就很想见一见章途。今天周日,小学校不上课,村上转了大半圈也找不到这群知青的身影,还是遇上了支书才告诉他,今天知青们都进城去了。
往日里知青进城,不耽个天是不肯回来的,可他鬼使神差,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就在马路边,想等一个不知道今天回不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人。
这下不就给他等到了吗。章途说:“今天去县里买东西了。对了,我给你带了样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来,“给你的。”一支通体墨蓝的钢笔,笔盖顶端闪烁着金属特有的闪耀光泽。
江宁川看着这支崭新的钢笔,简直能想象它是怎样摆放在柜台里,又是怎样被店员拿出来的情景。小心地咽了下口水,他连连摆手:“这,这个我用不上,这个太贵重了。”
“总有用得上的一天啊。”章途很宽容地一笑,半强迫地想把钢笔塞到江宁川手里,“从来都是你给我带东西,我还没送过你什么呢。”
怎么会呢。江宁川在心里无声地反驳,你送我的东西可多了。
多到他心里都塞不下,酸酸涩涩地溢出来。
江宁川的左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展开在章途眼前。因长期劳作积累的茧薄薄地分布在指根上。比章途习惯握笔写字的手看上去要粗上一圈。
章途把那支钢笔放了上去,微凉的金属感,江宁川却感觉被烫了一下,很珍重地握住。
两个人慢悠悠地往村里走,江宁川的左手紧紧攥着那支钢笔,右手自然下垂,平静悠闲的感觉压过了心里的纷扰,如果此刻能许愿,他也许会许愿这条道路能无限长,让两人一直走下去。
但是章途的腿恐怕负荷不了如此的长途跋涉。
江宁川于是想,走累了路旁就有椅子歇脚,那就更好了。
章途轻笑一声:“咱们好像有些天没碰过面了。”
“嗯。”江宁川的嘴边也泛起一个小小的微笑。
然后便没话聊了。
章途看上去走得心无旁骛,江宁川却时不时偷瞟一眼。他有好多话想说,好多问题想问:你这些天过得怎么样?我听说每天放学后你都会留下来给要升学的孩子们补课,是不是更忙了?晚饭有人留吗?宿舍住得习惯吗?睡得好吗?你……你有没有想我?
好多想说的话啊。江宁川迟钝地反应过来,章途才从他身边搬走不过半旬,自己居然就有这么多想问的问题了。所有的问题归根到底,江宁川不过是想对章途说,我好想你,自从你走后的每一天。
可是说出口的勇气却还没有凝结好。
走着走着,不经意间距离太近,两人的手打在一处,江宁川心上忽地掀起一阵波澜,右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了蜷。
章途的左手。
好想去握住。
江宁川一个劲儿想按耐住自己越跳越快的心,没有注意到旁边同行的人投来的不经意的一瞥。
章途没什么情绪地想:“他脸红了。”
手自然是章途使了个小心眼故意打上去的。他心血来潮,灵光一现,说不好是得了什么启示,就做出了这个动作。
章途又想:“他为什么脸红?”
原本只是很随意地发散思维,但紧接着,一个无疑是很荒诞的念头不期然闯进了他的脑子。把自己打了个清醒。完全是因为赵知蔓给他的关于郑筱筱的暗示,他现在居然对着江宁川产生了一种错觉。
难道——
莫非——
当然,先说好,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没有这种说法,从来没有,可是,可是,他为什么总要脸红呢?他还特别照顾我,简直是无微不至,他还……他听我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他眼睛是很好看的。
章途的想法开始纷扰起来,脑海中有个声音越来越响,他走路就更加目不斜视,甚至加快了步伐,生怕被江宁川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被自己得出的结论吓了一大跳。天呐,他想,我总不能因为知道有一个女孩子喜欢我就自我膨胀到如此境地了吧。
这个惊人的猜想使他对旁边的同路人产生了莫大的心理愧疚,要是路旁有个大洞,为了不见到江宁川那双无辜的眼睛,他简直愿意当场跳进去。
他怎么能对他的朋友产生一个这么荒唐的揣测?
到底本质还只是个各方面都经验不足的年轻人,即便平日里稳重,自己任着自己胡思乱想,想到不可思议的地方也还是会自乱阵脚。出于某种心虚的反应,在意识到江宁川想跟他说话的前一秒,章途加快脚步,去和前方走着的赵知蔓与郑筱筱搭讪。
虽然不太道义,但是找这两人说话确实是他能想出的,能遮掩自己内心慌乱的最好的点子了。
赵知蔓有点错愕,一双眼睛分分明明在说:你小子开窍未免太快了吧?
章途装作看不见。
郑筱筱又红着脸,嗫嚅着和章途在交谈,想看对方的脸,视线一扫发现对方正凝神看着自己,又很不好意思地躲闪了目光。
从旁的人看来,这是很和谐的三个人,但被落在后面的江宁川失落地屈了屈自己的右手,那里似乎还存留着刚刚与章途短暂触碰后留有的余温。
“果然,好运气从没眷顾过我。”江宁川茫然地低下头,脑子里乱糟糟的,“我今天不该来找他,他只是想安慰我才说我们是朋友。”随时可以被抛下的,普通朋友。他失魂落魄地走,眼睛却一直在追随着章途的背影。
白衬衫的袖口已经泛黄了,但依旧被章途穿得整洁又挺拔,袖子挽至小臂,因为拎着重物,还可见到胳膊上隐约的青筋。而章途对江宁川的眼神一无所知,正含着柔和的笑意,微微弯着腰同女孩子讲话。
江宁川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好像被浸在了一个老醋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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