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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银铃,只是吵得紧。章途走在田埂上,那些孩子就停下来喊一句:“章老师好!”喊完继续跑,手上缠着线,远远牵着一只高飞的鸢,忽上忽下地飘着。
他们在放风筝。
章途就又想起小学的事。那时候老师还会组织孩子们踏青,上烈士公园去,门口就有卖风筝的。一毛二买一个,在草坪里拽着跑,手里的线一紧一松,风筝就跟着忽上忽下,能飞得很高远。章途着迷地看着,好像风筝上驮着自己的灵魂,结果就是老师喊集合了都听不到。
有母亲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传来,田野里扯着风筝跑的孩子们依然抬头望着天空,眼里手里,紧紧跟随着那只纸鸢。
小学校的事情逐渐多起来,章途给学生们布置作业时觉得这里要练那里要写,完全忘了作业收上来以后要靠自己批改,只好在办公室挑灯加班。江宁川一开始在家里左等右等等不回人,后来就有经验了,直接打上盒饭去小学校找人。
两个人常这样坐在小办公室里,章途吃饭,江宁川就看着他吃,间或交谈。
“今晚我跟老林约好要去两个学生家里家访,回来得可能会有点晚。”
江宁川看看外面的天,已经有几颗星子挂在天上,相隔距离很远,颇为寥落。落在膝头的手指微动,他面带犹豫之色:“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生怕章途拒绝似的,他急促地补充,“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你。”
章途有点意外地眨眨眼:“怎么了吗?”
除夕那晚,他们从公社走回家,章途彼时还要拄拐,走到黑暗处时步伐常常放慢,他走到章途身边,章途会很自然地攥住他的衣摆。原本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江宁川却偏偏放在了心上。他老想起章途靠过来的瞬间,紧张得身体绷直,屏气凝神,可章途一无所觉。他只好沉默地走在对方身边,假装无事发生。
今晚章途和老林要去家访,天一黑,他会不会也对老林这样?江宁川心中涌起的这个猜想忽然使得他极不舒服起来,于是产生了一种冲动:要做点什么,证明我在他身边是不一样的。要有一个和所有人都不同的位置。
依赖我,不要依赖别人。
江宁川在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想法的瞬间,呼吸慌乱,眼神闪躲,双手不安地摩擦布料。仅仅是章途一句无心的提问就把他击溃,以后该怎么办呢?他像只跌跌撞撞的小动物妄图扑进一块儿柔软的皮毛,一切全凭直觉行动,等到静下心思考时才发现,后面是不见底的深渊。
越界了。江宁川惶惶地低头:“没、没怎么,如果麻烦的话就算了。你吃完了吗?我回去了。”
章途却在他想要后退的时候伸出手来:“想去就一起去吧,正好你也帮我们劝劝,徐兰兰她家长不肯让孩子继续读了,但她回回是班上途自顾自地絮絮地说,没注意到江宁川亮起的眼睛。
这间屋子的墙壁有龟裂的痕迹,感觉随时要倒塌,徐兰兰的爹在抽烟,低着头吸,慢慢地吐,吐得那么沉重。这是乡里人自制的卷烟,很呛人。一屋子人沉默地看着他,渴望得到一个准话。
“……徐兰兰人聪明,成绩也很好,总是拿途上了,“读下去,初中高中,最后说不定能考上大学的。”
徐兰兰的父亲很惊异于这个词,视线向右转去,看着自家女儿的背影:“大学?我家兰兰还能成大学生哩?”
“能啊,这么不能!兰兰成绩可好。”看到对方的态度有松动,章途再接再厉,也把口音换成当地的说道:“说不定还能当女博士哩。”
“章老师,你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我信你。”徐兰兰的爹苦笑着拿烟指了指,没有方向,但谁都知道是在说这间房子。“我也实在是没能耐了,要是能读书,谁还舍得自家孩子去田里受苦?我每天天不亮就出工,她妈肚里揣一个背上背一个在地里种地,累死累活也就挣这么点儿,我是真没能耐了。”
于是屋子里一时归于寂静。
江宁川忽然做声:“东头王家的给了你多少?”
徐兰兰她爹抖抖烟灰:“说这些作甚。”
这么一说,三人心里都有了数。
知青们来之前两年,就发生了一桩嫁娶,女方是从别村来的,年龄才不过十七八,和来下乡的女同志年龄相当。这则消息还是赵知蔓带来的,她和那个小姑娘一起打水,路上便聊起了天,赵知蔓问她是哪家的女儿,小姑娘抿嘴一笑,说她已是别人家的新妇了。
这个消息在知青中引起了不小的讨论,有人说这是买卖妇女,应该告到队里去;有人说已经这么久了谁还认账?这件事情之后便不了了之。
老林严肃道:“老徐,你知道现在不允许现在搞这些吧?思想觉悟怎么还这么低呢?”
老徐默默抽烟。
章途说:“这个事情很严重,兰兰才多大?得报到队上去。”
“噫,多大个事嘛!”老徐急了,丢了烟一踩,“问了兰兰,她说了愿意的,人家也是个好人家。”
“她才多大?她是懂事,知道家里情况不好,你问她自己哭过几回?”老林也急了,声音逐渐大起来,“她一开学就在哭,说家里不让她读书了,我问她为什么,她也不答。你这是毁你女儿的前途啊。”
章途觉得憋闷,走出去,看到徐兰兰扎着两股小辫子,正坐在院里低矮的小板凳上抹眼泪。她边哭边说:“章老师,我想读书……”
章途蹲下来与徐兰兰对视,把自己兜里的糖塞到她手里,温声道:“你不要管,老师们会有办法的。”说罢转身回到屋内,“老徐,你把钱还给人家,让兰兰继续读书。我给你打包票,徐兰兰是有出息的,肯定能读大学。”
三人从徐兰兰家出来,老林问章途:“你怎么肯定徐兰兰能读大学?”
章途叹气:“谁知道到底能不能呢?我也没底,但是她想读。有主见、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容易,该支持还是得支持。”
江宁川很笃定:“你说她能考上,她就肯定能行。”
章途笑:“这可是迷信行为,不可取啊。”
老林也笑:“我看小江是有点迷信你,天天都跑学校来送饭,我老婆都没这么勤快。”
想借这句话跟江宁川打趣两句,却见在月光下,江宁川含羞带怯,眼神竟有几分柔情似水——柔情似水,多奇怪,我怎么会想到这个。
章途有些迷茫。再仔细一想,仍是迷茫。
江宁川已经有好几日不来小学校了,有时章途晚归,也只是托人把饭送去。
连老林都纳罕道:“你跟小江吵架了?”
“没有,我跟他吵什么架?”话虽如此,但章途自己也奇怪,这几天江宁川对他实在是怪,说不出来的怪。他一回去,江宁川总有点避着跟自己说话,问他怎么了也不说,总是找理由搪塞过去。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家中就一张床,他近江宁川一点,江宁川就远他一点,他存心作对,险些没把对方挤兑到床下去。
总之这一切,就好像江宁川在无形中跟自己划清界限一样。
这种感觉很不好。父母出事那段时间,别人对他就是这样,明明之前还凑在一起聊得很热烈,他一来就集体噤声,要做什么的时候也有意无意把他排除在外,仿佛一道隔绝的屏障笼罩住了自己,让他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江宁川不来,宋垚和赵知蔓倒是来得勤了,下了工后时不常就来看看,有时江宁川改作业忙不过来,也能帮着看几本。
“小江呢?难得没看见他黏着你。”这日刚放学,赵知蔓和宋垚又来了,今晚知青们预备包饺子,他们喊章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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