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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城,顺谷水而设,连绵六七里。刘承祐谢绝当地官吏之邀,宿于中营。
营内,距离御帐不算远的一处军帐,锐士拱卫,其间,装饰奢华,陈设精致。这是王峻的帐篷,就冲其距离御帐的距离,便可知,卸凤翔之任转枢密院,他仍旧受宠。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此时,一阵洪亮高亢的乐声传扬在帐内外,正是王峻盘坐于行军榻上,双手捧着一个芦笙,专注地吹着。听其曲调,悠扬悦耳,只是透着一丝沉重。
这乐艺,是王峻家传的,其父曾任乐营使,而他本人,善歌,有一副好嗓子。这似乎也是个走错了路的,歌手,平日里有闲暇,他经常叫上一些下属、门客、部曲,听他奏乐唱歌,受彼辈恭维。虽然,他的歌艺本就不错……
一曲罢,王峻有些意兴阑珊地命亲随收起芦笙,捋着互胡须,淡淡地感慨着:“可惜啊,有佳乐,无歌舞……”
“枢密副使,哼哼!”很快,小眯着眼睛,嘴里念叨了一句,他这一路,暗暗念叨了好几遍了,“副”字咬音极重。
“老爷,御帐派人来请。”随侍的心腹壮仆匆匆进帐,禀报。
王峻动都没动一下,手里尚且拿着一张丝巾擦着手,很随意地问:“有没有说何事?”
“据来人讲,天子欲邀您往御帐,共用御膳。天子对您,还是宠信依旧啊!”仆人面露喜色。
闻言,王峻嘴角微扬:“天子请客……不提也罢。”
“来人尚在帐外等候,是否见一见?”
“不用,让他等着,我收拾一下便去!”王峻慢悠悠地说道。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北方叛事方休之时,南国大地,整体尚显安宁,战事不起,乱事不兴。
南唐,江宁府,金陵。这座南国最庞大富庶的城市,繁华依旧,自唐季乱世以来,经吴、唐两代割据势力的经营,已有三四十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了,十分难得。
秦淮两岸,市肆密布,商贾云集,伴金陵城,周遭区域,经济发达,文化繁荣。即便来自北国西境的战争与动乱消息不断传来,此地仍有一片治世盛景。
中秋节刚刚过去,金陵内外,尚有佳节过后的喜庆余韵。当真是太平久了,整座城池的氛围,都透着股耽乐享受之意,上至高官贵族,下至黎民黔首。金陵虽富庶,也有穷人,有贫民,但就算是街市间的乞丐,都显得有些闲适。
金陵城累为都邑,虽然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但也是几经兴废。皇城是在当年杨吴金陵府衙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规模不小,奢华壮丽。
一驾宽大的车驾缓缓行驶在平整的长街上,朝着皇城南门而去,观马车装饰及所用紫黄服色,驾内主人必是皇家贵胄。车驾里边,是一名年轻的男子,面阔分明,气度严沈,一身紫袍蟒袍透着强烈的贵气。
他是南唐皇帝李璟的长子,燕王李弘冀,年纪不大,却已留着一嘴稍显稠密的胡茬。平静的面容间,浮现出沉思,不时摸一摸他那修得整齐的胡茬。
在去岁,叔父李景遂被立为皇太弟,约以兄弟相传之后,他这个皇长子,便被外放到东都扬州,后又移镇润州。李弘冀岁数虽小,但素有志气,再加少年意气,很不服气。此番自润州回京,除了同度中秋之外,也是为了“出兵”北伐之事。
前番,李守贞谋叛之前,便暗中与南唐这边有所交往不断,待其举叛,又遣人来使间道来金陵,同邀出兵。针对于此事,出兵与否,南唐君臣也是十分重视,几番廷议,但就如往常,朝中分为两派,意见不合,扯皮不断,前后议了一个多月,中秋都过去了,还没个结果……
“军争大事,迁延至今未决。这满朝诸卿,尽是些尸位素餐之徒,无能之极,留之何用?”思及这两日收集的朝廷状况,李弘冀突然暴起,狠狠地砸了下厢壁,神情冷刻地骂道。
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似乎被车内的动静吓到了,停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掀开车帘,朝外斥道:“为何停下?”
李弘冀平素为人沉厚,实则性情忌刻急躁,稍有不如意,便容易爆发出来。
赶车的亲卫,赶忙禀道:“皇太弟殿下车驾在前。”
就是这么巧,李弘冀的表情闪过一道不友好的变化,探出身体,踩着车辕,一跃落地。在侧边的街口,一辆更加豪贵的正停在那儿,一名面相温厚的华服青年,在侍卫的搀扶下,慢悠悠地下得车驾,见到李弘冀,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打了个招呼:“弘冀。”
“皇叔。”李弘冀拱了个手,态度不咸不淡的,叔侄之间,显得很生疏:“皇叔也要进宫?”
“陛下相召,不敢怠慢。”李景遂仍旧含笑答道。
李景遂显得谦和有礼,恬淡雅随,但落在李弘冀眼中,更生排斥心理,他就是看不惯这皇叔儒雅随和的样子,只觉其装模作样。
“弘冀若急,可先行前往。”能够感受到李弘冀的冷硬,李景遂伸手道。
“皇太弟在前,臣岂敢逾矩?”李弘冀看起来倒不是一点城府没有,淡淡地应道:“还是皇叔先请。”
简单的交流,叔侄之间分外疏离。李景遂性情温和,始终保持着风度,只是在回身上车驾之时,默默地叹了口气,神情之间很是忧虑。
李景遂在旁人眼中的形象,是谦谦有礼,君子之风,亦无争权之心。立为皇太弟的一年以来,时时心怀忧恐,处事也分外低调。若说皇帝李璟无后也就罢了,但有李弘冀这个长成的皇子在,尤其是其性情是从小看到大的,心中顾虑很深。
勤政殿,随着人到齐,礼拜过后,关于出兵的争论再度展开。由一名老得掉牙大臣,率先出列,佝着老腰,操着一口苍弱的声音,道:“陛下,北兵强悍,大唐军队不习陆战,更多年未有与北军交锋。眼下,刘氏已定中原,李守贞虽叛,但局势不明,实不可妄动……”
说话的乃是南唐的元臣李建勋,古稀之年,垂垂老矣,话都说不利索了,仍被拜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他所言,属老生之谈,北兵强悍,局势未定之类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同意出兵。
他这话一落,立时便有人反驳,理由也是老一套,拿北定中原,还复旧都来说事。这样的口号,南唐这边已经喊了很久了,虚得很。
契丹灭晋之时在喊,刘家入中原在喊,后蜀攻关中之时在喊,而今李守贞叛,仍旧能拿出来表明政治态度。就是,口号喊得响亮,一直没落到实处。
在中原风云激荡变化的这一两年内,南唐这边,除了得罪大汉之外,做得最积极的便是派南奔投降的原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招揽勾连淮南群盗,但是,在今岁刘承祐于国内力行剿匪定乱之后,没了后续。
南唐的朝臣们,文气很盛,或工于辞赋,或长于诗词,或善于文章。多才思敏捷,这种争论,往往开个头,便没完没了。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皇帝李璟此时便坐在御座上,他喜与臣下论文章讲诗词,但这朝政上,总使他心烦意乱,尤其这满朝争论不休的情况下。
“够了!”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音含愠怒,扫了眼殿中的群臣,不由低声感叹一句:“若得冯正中与韩叔言在,朕何能困扰至此?”
李璟这只是有感而发,但是,若那二人真在朝,只怕会吵得更厉害。他嘴里所说冯、韩二者,为前宰相冯延巳以及中书舍人知制诰韩熙载。这二人,是李璟最为宠信的臣子。
在李璟继位的这几年来,南唐朝堂之上,已基本形成了两个派别。一派以宋齐丘、冯延巳、陈觉等立国元勋老臣为主,一派以自中原南渡的韩熙载、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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