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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衍喃喃自语:“制造力,暂时理解成‘种植粮食的能力’?”
从内心来说,想来以儒释道无一不通而自傲的道衍,是不会在智谋才学方面,向任何人低头的。
哪怕对方是什么当世才子、文坛宗师、一代大儒都不被道衍放在眼里。
这是属于道衍的骄傲,数十年来,也从未被打破。
然而,今天姜星火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道衍对自己有了一丝怀疑。
如果说之前姜星火关于削藩等事情的谋划,还只是让道衍认为自己在某个具体谋划上略逊一筹外,而其他方面则是全面碾压的话。
那么现在的这句“制造力,就是种植粮食的能力”,却让道衍真正地,第一次在心里,把姜星火当做了可以与自己来比较的智谋之士。
原因无他,这句话是只有到了道衍这种层次的智者,才能体会到是有多么的精妙!
微言大义!
墙的另一侧,姜星火的讲课依旧在继续:“食利阶层,也就是贵族、军队、巫师等等,这些人是社会第一次分离出大规模人员不直接从事食物生产、采集工作的阶层,也是作为社会分工必然出现的阶层,有人负责统治,有人负责保卫、有人负责信仰,才组成了最初的王朝。”
“当然,王朝不是一开始就是兄终弟及和父死子继这种继承制的,在夏王朝建立之前,先民们也尝试过禅让制。”
“至于为什么继承制取代了禅让制,由继承制造成了以后王朝的家天下则更好理解,谁坐到了皇帝这个位置,还会心甘情愿地想着自己儿子不继承皇位而去回家种地呢?”
“或者换句话说,谁看到自己的爹当了皇帝,自己还甘心去回家种地,不想着自己当皇帝呢?”
此言一出,把一墙之隔的朱棣和道衍都给干沉默了。
第一次来密室偷听的道衍对这种单向透明的互动感到很有趣,他笑着问道:“陛下愿意吗?”
朱棣摇头失笑,只说:“自然是不愿的。”
别说皇位传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就是传给亲兄弟、亲侄子,朱棣都是不愿意的。
自己辛辛苦苦以北平行都司一地,对抗建文帝的百万南军,九死一生才登上皇位,凭什么传给“外人”?
道衍抚掌大笑,却也是不语,想来也是想到了刚刚结束的为了争夺皇位而发生的靖难之役。
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归根结底不就是四个字?
——争当皇帝。
至于墙外朱高煦的心理,则更加简单。
这天下是俺帮着老头子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就该是俺继承皇位,不让俺继承,凭啥?
谁不让俺继承皇位,那就是俺的敌人,对待敌人,朱高煦只有一个办法,砍死他。
“肯定没人愿意。”朱高煦直接答道。
“所以继承制的王朝产生了。”
“这便是我所讲述的,‘什么是王朝’这一内容。”
姜星火“啪”地一声打开了朱高煦送自己的折扇,靠在树干上给自己扇了扇风。
“而接下来讲的‘王朝的本质’,才能真正回答之前提出的问题。”
闻言,墙内外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正色了起来。
朱高煦则是兴奋莫名地搓着粗糙的手,等待着姜星火讲解。
朱高煦的兴奋是有道理的,因为自从他说那个折子是他自己写的,而且在中秋大宴上被父皇全盘采纳后,他的三弟朱高燧就被狠狠地震惊到了,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
这种震惊就仿佛是班上的倒数第一,忽然发现原来跟自己一起瞎玩的倒数第二,这次考试竟然突然名列前茅了一样。
因此,朱高煦很期待学到点新东西,让他无知的三弟接着震惊一下。
恐怖王朝
姜星火轻轻咳嗽了两声,缓慢清晰地说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八个字,你应当是听说过的。”
“这是当然,俺又不是傻子。”朱高煦理所应当地答道。
姜星火欣慰地点了点头,不是傻子就好。
姜星火继续问道:“那你知道‘祀’和‘戎’,为什么是唯二的两件国家大事吗?”
唯二?朱高煦觉得这个用词极不妥当,但又不好意思指出来,便忽略了过去,思考起了姜星火提出的问题。
这次思考,倒真给他整个出答案来。
朱高煦理所应当地说道。
“因为砍了敌人使者或俘将的脑袋祭天,就可以发兵打仗了啊!”
“”
姜星火被如此直白但合理的答案弄得沉默了几息,随后才说道。
“你说的是有道理的,但是根由上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只是表象。”
姜星火合上折扇,认真地讲解道:“本质是,军队和巫师,这两种专业化的社会分工形成的阶层,是一个王朝形成所必须的统治阶层,一个统治肉体,一个统治灵魂,如此而已。而贵族其实并不是必须的,军队和巫师同样可以承担统治职能,形成军事国家或教政国家。”
墙外,道衍手中转动的念珠停了下来。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道衍的口中喃喃自语:“有趣,这个姜星火竟然有如此角度新颖,偏偏又直指问题本质的解读方式。”
朱棣看着道衍的反应,轻笑一声,产生了些许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这就被惊到了?
朱棣可以肯定的是,按照他所了解的姜星火的习惯,更大震惊肯定还在后头呢。
朱棣非常期待,向来以智谋自傲的道衍,今天到底会被震惊成什么样子。
“而王朝的本质,就来自于这八个字,以及其随着制造力发展而产生的各种形态变革。”
“首先,我们要讲王朝的早期形态——奴隶制王朝。”
“伱应该知道,最初的王朝,是夏王朝和商王朝。那么这两个王朝,在你心中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想到他们,你脱口而出的东西是什么?”
在朱高煦的认知里,就是夏桀和商纣非常残暴,夏桀释放野兽猎杀百姓取乐,商纣则发明了炮烙之刑。
于是他想也没想,直接把自己的全部认知抛了出来。
“夏桀商纣,古之暴君。”
“你回答的很好。”
见姜星火没继续问,朱高煦暗暗松了口气,再问下去,他就啥都不知道了。
什么两个王朝传了多少代持续多少年,都城在哪,有什么历史,朱高煦是一概不知。
姜星火没有问这些,而是问了一个听起来很奇怪的问题。
“那他们为什么这么残暴呢?”
朱高煦想都没想就答道:“俺觉得,他们生性便是残暴之人,也没有什么为什么残暴吧。”
“不。”
姜星火摇了摇折扇:“如果你认真读读史记,你就会发现,夏王朝和商王朝的残暴,不是最后一任君王的残暴,而是所有统治阶层的残暴。”
“帝中康时,羲、和湎淫,废时乱日;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乱;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淫乱,殷复衰;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自中丁以来,废适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于是诸侯莫朝。”
姜星火的记忆力极好,曾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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