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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咬,双眼中血丝密布,身上绯袍半敞,自胸前至脖颈都是酒醉的红云,脸颊与嘴唇却竟是青白色的。他死死地盯着她,目眦欲裂。两边奏乐的伎人不知被吩咐了什么,这时仍然不敢停下奏乐。在呜呜咽咽的笛箫声中,李祖娥走上前去,在他身前蹲下,一根一根地扳开他紧握的手指,把一只酒觞从他手中夺了下来。
“陛下,不要再喝了。”
她劈手将那酒觞丢进伎乐堆中,乐人们一阵骚动,奏乐声陡然一停。他怔怔愣愣地看她,目中醉得水光盈盈,忽一抬手,一巴掌把她掀翻在了地上。
高湛在醉中,手脚不稳,这一巴掌没有打准。李祖娥脖颈下巴上被击了一下,并不甚重,过了一会儿,那几道拶印不过有些发麻,只是她蹲得不稳,才被掀倒。她在地上跽坐起来,仰着头去看高湛,他的衣袍虽然凌乱,头发竟束得紧紧的,扯动着两道长眉都微微上扬。
“你们去叫掖庭官上来。”他挥着手命令那班乐伎。众人相互对视一眼,抱着丝竹琵琶,逃也似的拥下台阁。高湛一偏头,看到李祖娥细细的颈子,颈上几道鲜红的指印,久已迷蒙的头脑中忽然一阵锥捣似的刺痛。他恹恹地歪回胡床上,脸枕着凭几,随口吩咐那两个提着杖子上来的中官:
“剥光她的衣裳打。”
那黄荆木的长杖不比竹板子,足有儿臂粗细,沉重非常。好在掖庭局做事,为了防止长杖折断,往往都有备用的杖子,故而此时提上来的板杖干干净净的,通体桐黄,没有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几个中官,这几日都是打惯了人的,并不迟疑。他们上前扯起李祖娥,不过须臾,就将她的一身素服剥得干干净净,又将她压伏在地上。
台阁上铺着白狐皮的地衣,又是夏天,李祖娥赤身趴伏在上面,并不觉得很冷,反而因为紧张,脊背后隐约有些冒汗的趋势。她臀上的淤伤散得很快,圆润的双臀,此时竟已白净如昔。反倒是大腿根上的一道杖伤,不知是不是药涂得少了,还有些青蓝色的瘀斑。
两个中官在她腰下置好了杖,左边一个,挥动杖身,重重地笞在她的臀峰上。这荆木大杖又厚又圆,只一杖下去,就打得她惨叫出声。哪怕她久受笞臀,熬打忍痛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只是重杖的疼痛,分明不像责打惩戒,而近于刑囚谳狱的程度,活生生的要打得她不能忍耐。
又一杖下去,杖痕交叠着,杖头落在她的左臀,不仅是臀肉被挤压变形,连脊背大腿也被震得隐隐发颤。再打,她连惨叫声也低些,不过二三杖的功夫,她的臀峰已经深红僵硬,浮出浅浅的淤紫之色。
杖子再打,她伏在地上,没命地在狐裘地毯上乱抓,带得身子都一点一点地前挪。不知是第六还是第七杖,打在臀下,震动臀肉,好像要把她的两根腿骨也打得粉碎。她凄厉地尖叫一声,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滚了满脸。高湛猛地一个激灵,在胡床上睁开眼,正看到她泪光潋滟的一双眼睛。
又一杖打下来,她便在他的注视中浑身一抖,双目中又涌出热泪。她哀哀地仰睇着他,气若游丝地哀求:
“步落稽,步落稽,饶了我罢。”
高湛刷得一下从胡床上站起来,两步冲到地衣上,两旁的中官连忙收杖后退。他蹲在她身边看她:
“嫂嫂再叫我的小名。”
杖责停下后,李祖娥的手脚仍然不住得战栗,她颤着手去摸僵痛的臀,却被高湛抓住手臂。她满心以为自己身后定已伤得不成人形,肩膀一抖,解脱似得笑了出来,“高湛,高湛,步落稽。”她叫了两声,泪水就不断地淌下。高湛搂起她,抚摸着她僵热肿胀的臀瓣,倾下身吻她的脸颊和眼睛。
“嫂嫂,嫂嫂,没有事。”
他挥退了一众下人,任由李祖娥在他怀中靠着。李祖娥渐渐自那一阵剧烈的痛楚中缓和过来,低头一看,柔软的狐裘依旧洁白,并不是想象中血流漂杵的模样。她倚在高湛的怀里,这时才发现他身上热得惊人。她慢慢地跽坐起来,肿热的臀峰压到脚跟上,一片剧痛,不由皱了皱眉头。
高湛往她身边凑了一凑,反过来挨着她的肩膀,却没有别的动作。她知道醉极的男人不能人道,可他的眼中分明清明如昔。她低下头,因浑身都赤裸着,只好拿手腕抹脸上的泪水,又拢了拢鬓边被汗水浸湿、有些凌乱的头发。高湛只是挨着她,伸开腿坐着,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
“神武高后是何等威风的人物。”
他的声音又轻又慢,有些痴痴的,几乎不太像他。李祖娥伸出手来摸他的下巴,细细的胡茬刺得她手指发痒。他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喝酒喝得很多,这两天来又没有仔细漱沐,连忙闭紧嘴巴,抬起手来挡住了自己的下颌。李祖娥又摸他的额头,他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在她的手心中蹭了一蹭。这一刻,他身上那一股深而重的悲意才向她袭来,很多很慢的,像开阔的水面一样。
“大行皇太后分明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想着她?”
他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自言自语。李祖娥却回答道,“她是我丈夫的母亲。”
高湛又说,“我那个哥哥暴虐无常,淫乱臣妻,在后宫中施用的杖刑比我更甚百倍。他杀了你的姐夫,强要你的姐姐,嫂嫂,你为什么还想着他,你为什么不想我?”
李祖娥笑了笑,说道,“他从不会这么对我。”她的手指轻柔地在高湛紧绷的鬓角边拂过,几乎可以摸到他两颞的血管一下一下地泵动。高湛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听见她说:
“我从前很不喜欢金凤台。”
而他们都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李祖娥的长子高殷,因为不愿意亲手杀人,在金凤台上,被他的亲父高洋几乎鞭挞至气绝,从那以后就一直呆呆傻傻的。高湛是故意地选了这个地方,他分明有心地要她记起这样的“不喜欢”。李祖娥却很平和,他看向她哭过的双眼,她浑身赤裸着,却好像什么也没有暴露出来。
“后来时日渐长,”她跪坐着,静静地看着远处,臀后的杖伤缓慢地跳痛,“我仍然不喜欢这里,只是不再那么在意自己的不喜欢了。”
高湛盯着她的侧脸,她大概是伤得很疼,眉头轻轻皱起,却很快舒展开来,总是那样平和娴静的样子。他看着她,阵阵酒醉的头痛也慢慢地舒展开。李祖娥与他说她的旧事,那些是痛苦的事情,她的语气却很平和:
?“我的长子全然不像他的父亲,所以他被亲父所厌,又被从父所杀。我在太后灵前诵经时,想到因缘、轮回,想到他那么像我,那么或痴或傻,或者一命亡殁,大概也是他的命数。扼死他的六弟因梦魇而死,又何尝不是命数?最近我竟不再梦见他们了。”
她又伸手按住他的额头,身子稍稍前倾,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她说的是毫无相关的话,却如梵音经纶一样,他心中忽然意识到她正在安抚他。
“我的丈夫、儿子、父母、舅姑,我不再梦见他们了。”
?高湛打掉她的手,一下子站起身,抽开自己的腰带。李祖娥跪在原地,闭上眼睛,却等来了肩膀上什么东西轻轻地磨蹭。高湛脱下了自己外罩的红袍,裹在她赤裸的身体上,自己仅着一身白衣中单,走出亭阁。她听见他在外吩咐随侍的从人:
“送她回去。拿素服来。”
李祖娥杖伤甚重,一直到娄太后大殡,她也没有露面。太后山陵,丧葬的队伍绵延数里,从邺北宫一路铺到神武帝的义平陵下。李祖娥虽然是长媳,但是她毕竟是孀居的先后,故而众人并没有怎么因为此事议论她。况且高湛荒唐得人尽皆知,纵然有些议论,也是以议论他为主,而他早已经不在乎了。
刚开始养伤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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