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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秦鸣筝收了扇子,目光又冷冽了几分。
一只惯于以怯懦平庸示人的小狐狸,偏偏在他面前露出了没藏好的尾巴,是情势所迫,还是故意为之?
秦鸣筝是个武将,又远离朝堂纷争太久,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来李开景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没接那杯酒,将李开景举杯的手晾在半空中,语气讥讽地说道:
“你让我孝期出兵,就算是告到陛下那里,也没这个道理。”
李开景顿了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沉默半晌后,终于无可奈何地放下了酒杯。
他来这一趟就是隆德帝安排的,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秦鸣筝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在发泄怨气。
两年前,北蛮人大肆入侵大昭西北边境,前线的战况前所未有的胶着,双方拉锯了五个多月,最终秦老将军战死,秦鸣筝悲愤之下带队突袭北蛮营地,砍下了北蛮世子的头颅,强行逼迫蛮人退回了草原。
秦鸣筝带着秦老将军的遗骸回京后,隆德帝眼见北蛮后继无人而玄骑日渐势大,便起了“飞鸟尽、良弓藏”的心思,敕令秦鸣筝在京都守孝三年,又给他升了个“太尉”的职衔来安抚西北玄骑。
秦鸣筝回不去边塞,只能被困在京都的方寸之地,他埋怨李氏卸磨杀驴的行径,可秦家满门忠烈,他也不能让“忠君报国”的家训蒙尘,便日日称病不去上朝,将无人倾诉的孤寂和苦涩消磨在烟花柳巷之间。
谁都没有想到,还不到三年,北蛮就有新王崛起,再次来势汹汹地挥兵南下。
而整个大昭除了秦鸣筝,竟然找不出一个能够辖制玄骑、对抗蛮王的将领。
秦家的事情在朝中不是秘密,秦夫人去得早,秦遥又没娶继室,秦鸣筝就是家里的独子。
少年将军性情疏狂桀骜,朝堂上下都知道他这两年受困京都心里不痛快,不敢去触他的霉头,请他出征的事情推来让去,最后就落到了李开景的头上。
李开景敛着眼皮不说话,秦鸣筝就垂下眸,透过杯口琥珀色的酒液看着他的眼睛。
他像是要把胸口积攒的郁气全部吐出来,以下犯上的话张口就来:“需要的时候就放我去西北卖命,不需要的时候就把我拴在京都,这是在遛狗呢?你们李家人……真是凉薄。”
这句话既是真实的怨恨,也是绵里藏针的试探,秦鸣筝不想再稀里糊涂地做李氏的刀,他必须要弄清楚隆德帝究竟要把大昭的未来交到怎样的人手里。
但李开景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冷静,无论秦鸣筝是骂他本人还是骂隆德帝,他都只是八风不动地坐在花案对面,既不辩解也不反驳。
“秦鸣筝,你想怎么样呢?”再开口时,李开景先是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耐着性子说道,“沧州以外五十里的前线营地是你亲手打回来的,你想拱手相让,我没意见。但玄骑的大部队驻扎在沧州,若是让沧州直面蛮人的屠刀,你的兄弟们……他们的亲眷又当如何自保?”
“北蛮与玄骑积怨已久,如果沧州城破,后果如何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
李开景手指交叠,拢着那杯被秦鸣筝拒绝的酒,指腹无意识地压在突起的雕花上来回摩挲:“如果你只是想要我的态度……那我可以向你保证,玄骑出征时辎重已至,回城时封赏必达。”
这份承诺实在是太重了,大昭四境比邻皆是豺狼虎豹,连年征战导致财政压力极大,粮饷供应只能算是勉力支撑,运输途中还要看粮道各州的脸色,不少烂账最后都无疾而终。
秦鸣筝按住扇柄,抵在虎口处磨了两下,听到这话也只当李开景是在哄他,秦家在西北边境经营多年,玄骑的物资秦鸣筝有自己的渠道,他不敢全然信任京都。
于是,他摆出更加冷淡的姿态,沉声反问道:“这不是京都应该做的么?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听到他这样说,李开景当即皱了下眉头,握着杯盏的手指也微微收紧了。
难搞。
不怪朝中的大臣们推三阻四,连李开景都觉得,秦鸣筝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搞了。
不论李开景是锋芒毕露还是委曲求全、是打感情牌还是以利诱之,秦鸣筝全都原样奉还,简直是油盐不进。
俗话说无欲则刚,秦鸣筝就是如此,他的心比玄骑的铠甲还要冷硬。
李开景一边面对铜墙铁壁束手无策,一边又暗自感慨果然只有这样的人才熬得住漠北的风沙,才配得上那块百年传承的兵符,才有资格统御大昭将士开疆拓土。
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李开景放弃了以口舌说服秦鸣筝的念头,他扣住那杯敬不出去的酒,决定换个剑走偏锋的策略。
既然秦鸣筝想要他求人的态度……那就给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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